北大屠夫陆步轩还在卖猪肉
陆步轩,那个我们熟悉的“北大屠夫”。
2003年的夏天,一则“北大才子在街头卖猪肉”的新闻让他红遍大江南北。
一时间,众人哗然。
“一个堂堂北大才子,怎么就成了杀猪郎?”
十几年来,他都处于嘲笑之中。
然而世事难料,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。
如今的他,已经从“中国最惨屠夫”变成“中国最牛屠夫”。
1
1966年,陆步轩出生于陕西省长安县(今西安市长安区)。
他家境贫寒,幼年丧母,一家六口全指着父亲在生产队干农活谋生。
在他的记忆里,父亲就像一头勤勉的黄牛,整日奔波。
可是,一家人的生活始终一贫如洗。
有一次,家里的房子被暴雨冲垮,多亏了亲戚的救济,全家才得以有落脚的地方。
对他而言,别人的童年都是幸福的,美好的,可他的童年记忆却充满着贫寒、饥饿和灾难,几乎没有什么欢乐和幸福。
1977年,随着高考恢复,陆步轩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。
小学毕业时,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鸣犊中学重点实验班。
当时,学校的条件非常艰苦,夏天蚊虫叮咬,冬天阴冷潮湿。
学生宿舍是三间教室改成的临时大瓦房,全班三十八个男生,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起。
初中毕业时,以他的中考成绩,完全可以进入县重点高中,但是因为家境贫寒,他选择了一所离家近的普通高中。
一来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帮家里做做农活,二来吃住都在家,可以省下不少费用。
进入高中后,他的成绩常常比别的同学领先一百多分,甚至各科水平都超过了老师。
高三那年,学校开始分文理科,陆步轩选择了文科,这让老师和同学相当诧异:
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。你理科那么好,何必报考文科?”
但陆步轩自幼喜欢文学,饱读诗书,他想遵循内心,学自己真正想学的知识。
1984年,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西安师专,但是这离他的预期目标相差甚远,权衡再三后,他选择了复读。
第二年,他以531分,陕西省第十四,长安县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北京大学中文系,成了当地的文科状元。
那一刻,他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。
他骑着自行车,挨个告诉每一个认识的人“我成功了!”。
一向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父亲更是割肉打酒,几次为儿子大摆宴席。
亲朋好友乡里乡亲纷纷夸赞:“了不得,了不得,文曲星下凡了!”
每个人都觉得陆步轩日后必定高官厚禄,步步青云。
他成了所有父老乡亲羡慕的对象,也成了全家人的骄傲和希望。
1985年的夏天,陆步轩背着简单的行囊,带着父老乡亲的期盼,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。
踏上北京这片土地,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都是真实的。
那时候,这个来自大西北穷乡僻壤村落的小伙子在心底默默祈祷:
但愿自己不是这繁华都市的一位匆匆过客,更不是南柯一梦……
2
八十年代,是理想主义的年代。
北大校园生活的浸染,也使得陆步轩的言谈举止,眼界思想都发生了变化。
他渴望着、憧憬着、畅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。
不知不觉,大学四年的光景匆匆滑过。
而他的命运,也在毕业这一年发生了转变。
那时候的他还意识不到,属于他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日子,就要永远翻篇了。
1989年,毕业后的陆步轩被分配到原籍。
他说:“彷佛做了一场梦,梦境醒来还在原点。”
回来以后,他虽然心灰意冷,但内心还是抱有一点点希望。
他心想,长安县虽然小,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家乡,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儿。
为了能找到一个单位落脚,陆步轩顶着酷暑,骑着自行车整整跑了两个月。
可是呢?
天不遂人愿。
陆步轩虽然找到了一份在长安县计划经济委员会的工作,但是由于计经委并没有用人编制,陆步轩只好把档案关系放在计经委下属的一家厂子。
由于没有编制,陆步轩分不到房子,只能住在一个六平米的门房里,工资也只有正式工的一半。
虽然陆步轩内心无比沮丧,但是总归有了一个落脚之地。
然而世事难料,两年后厂子倒闭。
那时候时间已经到了90年代初,很多人开始下海经商,陆步轩也抱着搏一把的心态被逼下海。
此后,他干过化工,搞过装修,可是都失败了,自己也债台高筑。
俗话说,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
这时候,他的婚姻也走向了尽头。
前妻对外人说:“当年是因为他的文凭才嫁给他的,现在他让我丢进脸面。”
事业失意,家庭破碎,承受不了如此打击的陆步轩一下子病倒了。
他患上了面部神经麻痹,口眼歪斜。
那时候,他觉得日子没什么希望,也不去看医生,甚至觉得死掉也是一种解脱。
在最困顿的那几年,陆步轩自我麻醉,靠喝酒和打麻将度日。
看着手上的麻将牌,他时常陷入沉思:
打麻将的规则是非常公平的,人生的规则不公平。牌出错了可以推倒重来,而人生一旦走上岔路,常常必须付出代价。
3
1999年,陆步轩再婚。
那一年,他33岁。
再婚之后,为了老婆孩子,他不得不再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。
他开了一家小卖铺,但是三个月下来,亏损了将近一万块钱。
陆步轩只好关掉小卖铺,重新寻找新的行当谋生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市场考察,陆步轩和妻子选择了门槛低,本钱少,但资金回笼快的猪肉生意。
陆步轩查了老黄历,特意选择在9月9号开张,寓意长长久久。
按照行规,正式营业前要举行祭刀仪式,祭拜屠夫的祖师爷樊哙和张飞。
在香火缭绕,摆放着刀具贡品和祖师爷牌位的桌案前,陆步轩虔诚祭拜。
生意开张后,陆步轩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,打扫卫生,安装器械,收拾工具。
还没等收拾稳当,屠宰场就准时把猪肉送来了。
这时候陆步轩就要马上过秤、付款、分割猪肉……因为刚学卖猪肉,创可贴成了他每天的必需品,手上新伤旧伤总是不断。
由于每天都要长时间站立,陆步轩的胳膊和腿都是肿的。
终日与油腻腥臭打交道,陆步轩正式成为一名屠夫。
邻里街坊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,只见他整天戴个眼镜,就以眼镜称呼他,陆步轩也应声答应。
时间久了,眼镜就成了他的标签和符号,这也能和其他肉贩子区别开来。
他还将自己的店取名为“眼镜肉店”,他说虽然这么多年自己从事的职业与文化边儿也沾不上,但在骨子里,他仍然厚着脸皮以文化人自居。
“眼镜”也有一定的文化内涵,故取名“眼镜肉店”,寓自食其力。
虽然内心以文化人自居,但是对外他从未提起自己是北大人的身份。
在自传《“北大”屠夫》中,他写道:
常言道: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倘若再如阿Q一般,炫耀祖上如何风光,只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,岂不于事无补,徒添烦恼。于是声言自己是文盲,这样以来不会遭人耻笑。
正因如此,周围的商贩一直以为陆步轩和他们一样是个粗人,甚至还调侃戴眼镜的陆步轩,可以去冒充文化人。
开猪肉店这事儿,陆步轩也一直瞒着父亲,怕父亲脸上挂不住。
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。
有熟人无意间撞见陆步轩在卖猪肉,于是就回到村里大肆宣传:
“北大毕业生现在混的不行了,杀猪卖肉了!”
父亲只当是谣言,但他还是放心不下过来看看,没想到果真是外面传的那么回事儿。
一见面,父子二人面面相觑,各自点上了一根烟。
4
起初,因为是外行,陆步轩的肉铺生意清淡。
但他坚持诚信经营,从不以次充好,店铺的生意也慢慢变得越来越好。
对于如何做好生意,他有着自己的门道。
首先要把好进货关,一定是要有健康的生猪,二是要现宰的,三是要膘头适中,四是要屠宰干净。
其次,要守信,绝对不做缺斤少两的勾当。
就这样,陆步轩的猪肉店在邻里街坊中名气越来越好,回头客越来越多。
从一开始每天只能卖出半头猪,到后来一天可以卖出十几头,大约两千斤猪肉。
对于陆步轩来说,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收摊的时候,搞上几个菜,喝一点小酒,盘算盘算每天的收益。
他说,卖猪肉是一种牛仔般的生活,虽然忙碌疲惫,但是身心自由,不必畏畏缩缩,看人脸色行事。
有时候,还能在摊位前听天南海北的食客讲述他们的生活,体会人间百态的忧愁与快乐。
经过十几年的漂泊,陆步轩终于过上了平静安稳的生活。
只是,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,他的生活又迎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5
2003年7月26号,一则“北大才子卖猪肉”的爆炸性新闻传遍全国。
陆步轩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。
时间回到前几日,那时的陆步轩照例开始一天的生活。
这时突然走来几位长相斯文的人,陆步轩以为是顾客,准备为他们切肉上称。
突然其中一人说,“陆老师,你好,我们是西安电视台专题部《关注》栏目组的,想对你做一个专题采访。”
陆步轩一头雾水,自己一个卖猪肉的,怎么还惊动媒体了。
后来,在和这几个人闲聊中他才知道,自己有一个中学同学在县里的机械厂当厂长,恰逢电视台在同学厂里拍专题片,那同学无意间提到了陆步轩,电视台立马来了兴趣要采访。
这期节目播出后,更是惊动了一众媒体。
一时间,陆步轩以及他的眼镜肉店成了全国关注的焦点,各种各样犀利的问题接踵而来。
——“你觉得在北大四年,给你的影响是什么?
——“这我暂时不好说。”
——“那你希望自己以后能做什么?”
——“现在我不敢说,命运基本上不掌握在我手里。”
——“如果说,你一直在这边卖肉,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。”
——“那也没什么难过的,我本来就是卖肉的。”
陆步轩大概怎么也没想到,他那段从不愿意提及的记忆,竟在全国引起了如此大的轰动。
“北大才子卖猪肉”的新闻,甚至还引发了激烈辩论。
支持者认为,陆步轩是大学生积极转变就业观念,自主择业的正面典型。
反对者则认为,北大毕业当屠夫是人才浪费。
但是对陆步轩来说,这个争论没什么必要。
他回应说:“我从事卖猪肉这个行业,完全是被逼的。因为没有更多的行业可以选择,那时候可以说是别无选择。”
原本想过安稳日子的陆步轩一下子成为风暴中心,更成了一位颇具争议的公众人物。
他明白以后做事要小心翼翼,谨言慎行,再也回不到当初那般潇洒自在的生活了。
回看当年的这段经历,他自传中写道:
我被媒体一夜之间捧成了“名人”,从此,一个习惯于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醉生梦死的小人物,终于暴露在耀眼的镁光灯下,忍受成千上万如刀之笔的解剖。同情、怜悯我的人说我命里犯剋,时运不济;对我抱有成见者则说我脾气暴戾,自命清高,能力不行。
6
再后来,陆步轩鲜少进入大众视野,可是关于“北大屠夫”的故事却一直流传。
在过去,他一度被称为是“读书无用论”的最佳案例。
如今,二十年过去了,他的命运是否又遭遇改写呢?
我们接着后面的故事往下说……
2008年,陆步轩认识了北大经济系毕业的校友陈生,凭着自己多年屠夫的经验,他和陈生合伙开办了培训职业屠夫的屠夫学校。
他还为屠夫学校编写教材,让屠夫这一行业有了一套成熟系统的方法论,多年来他更是培养出6000多名行业里的精英人才。
2013年,陆步轩受邀去北大演讲。
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说,“我给母校丢了脸,抹了黑。”
此话一出,又是激起了一番争论。
有人批评他说,“卖肉不丢脸,你这么说,这么想才丢脸。”
其实,这只是很多人断章取义的误解。
在一期节目采访里,陆步轩也就这次争议做了回应:
“以前到北大演讲的都是很风光的人,我和人家相比还有差距,所以说一些谦虚的话,我没有贬低自己或者北大的意思。只要凭借着自己勤劳致富,我觉得都是很光荣的。”
这些年,他已经和自己和解。
他不去埋怨生活,也不去抱怨命运,只想做好自己要做的每一件事。
在《新京报》的采访中,他说:
如果不读北大,我可能猪肉也卖得不错,开两三家店面,衣食无忧度过一生。但是现在我的眼光不会仅仅局限于此,我要专注地把这行干好,既然不能改造世界,就扎扎实实去做一件事。
2016年,他又和陈生合伙经营“壹号土猪”公司。
那一年,陆步轩50岁。
知天命的年纪,他选择不认命。
如今,公司在海南、广东、广西等多地建立养殖基地,产值更是高达18个亿。
在镜头面前,他骄傲的说出,“我不以卖猪肉为耻反以为荣。”
再看看曾经嘲笑他的那些看客,如今又是何种处境呢?
被嘲笑了近20年,陆步轩的翻盘之仗,可谓打得漂亮。
人生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不要在意某一个节点的得或失,成或败。
生活就像马拉松,成功的关键不是瞬时爆发,而是长时的坚持,以及足够的努力。
陆步轩从被嘲笑到逆风翻盘,他不知在背后经历了多少坎坷与磨难,隐藏了多少心酸和泪水,才一步步坚持着走过来。
陆步轩的人生经历正好应证了那句话:
发光的不一定是金子,但是是金子总会发光。
“北大屠夫”,实至名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