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诸刺王僚的故事及与妻管严的来历
专诸,刺向王僚的剑
侠士重然诺,轻生死,为知己两肋插刀,赴汤蹈火,才不辜负彼此一番相知相遇的情义。专诸就是这么做的。伍子胥从楚国奔来,萍水相逢,专诸却故友重逢一般,想必心中早已神交许久了。
伍子胥敬重专诸是条汉子,从心里爱惜他,把他看作异域知交。须知,知己不是好当的,关键时刻要挺身而出,即使面临牺牲,也不能有所顾忌。伍子胥奔吴,心中装着为父兄复仇的大计,他敏锐地觉察到,只有公子光可堪寄托。
公子光也是个寻求抱负的人,为了实现各自的雄心壮志,伍子胥献上了刺王僚的奇谋。而那柄朝吴王僚飞刺过去的利剑,就是专诸那股摄人心魄的侠气。
鱼肠剑
专诸居于市井,是地地道道的草民。
他倚在大门口,午后慵懒的阳光肆意地照射到自己的身上。然而他却非一味懒洋洋的享受太阳浴,而是精神专注地把玩自己一生最珍爱的东西——一柄剑。世界上很少有东西能够深入人心,这柄利剑却能深深的刺在专诸的心坎。
整个剑的长度不会超过一尺(古代的一尺只有现代的八寸)。剑柄拙朴,纹理好像远古时候的陶文,又像是丑陋的青蛙起跳时掠起的曲线。
剑的躯干,从根部到锋刃,不满七寸,细如鱼肠,却凝聚着万道寒光,遇血就会强力地迸射出来。上面有些许的纹理,还有小若蝇头似的字迹,仿佛是这样几个字“鱼肠剑;干将锻造”。光凭这几个字,便意味着专诸手里这柄短剑价值连城。
干将、莫邪是那个时代有名的铸剑师,他们是一对夫妇,曾在吴地铸剑,铸有五把神剑,曰:燕郢、鱼肠、湛卢、干将、莫耶,除干将外,俱献于吴王阙下,吴王以之为镇国之宝,无上其价。后来吴宫内乱,神剑流落在外,不知所踪。没想到那柄最是独特的鱼肠剑竟然流落到草民专诸的手中,难怪他视如珍宝,爱之如命。
专诸把鱼肠剑拿在手中,细细地品味鉴赏,完全遗忘了周遭世界。散漫的阳光无心留恋,渐渐滑下屋顶,沦落远山之阿。专诸毫无倦意好,翻来覆去的看,嘴边荡漾满笑意。兀自陶醉,难以自拔,说的就是专诸目前的状况。
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,边走边唠叨:“穷懒鬼,从晌午日头歪到傍晚日头快落山,大半天了只是在门首看那把小刀片子,能看出金银财宝来!这可怎么好,不知从哪个死人堆里淘弄来一把小刀,竟当作稀世珍宝,看的比娘老婆还亲,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!娘的草药吃完了,快到市上抓些来!还不快去,待会太阳一下山,药铺就关门了!”
专诸正欣然自得呢,听到老婆喊自己,仿佛从酣梦中惊醒一样,连连说道:“知道了!知道了!我这就去!”
专诸乖乖地站起身来,朝市上走去。原来专诸是个大个,如熊似罴(pí),好不威猛。他抬头望望落日余晖,摇了摇头,嘴里喃喃道:“一不留神,日头竟回窝了。时光真不经过。”
又寻思,自己这婆娘忒不会说话,竟把这柄神剑当作小刀片子,真真有眼无珠。她哪里知道这柄神剑的来历,要是知道还不让我卖到市上去,怎么也能换笔富贵。不行,不能让婆娘知道鱼肠剑的来历,要不然就保不住了。
胡乱琢磨着,转眼就到了市上。刚寻到药铺的门,就觉察背后有人敲他,听那人肮脏地说道:“专老大,别吃了肉忘了香,上次那肉钱还没给呢!好几天不曾在市上瞧见你,想赖账不成?告诉你,也在附近打听打听,我牛三也不是好惹的。此刻把钱还上则可,要不然让你好看!弟兄们,亮家伙!”
专诸回头看,牛三果然带着人手,拿着家伙,把自己团团围住。专诸毫无惧色,放声大笑,一下子把牛三笑蒙了。牛三瞪着牛眼问道:“专老大你笑什么?”专诸略带不屑的语气说道:“怎么着,牛三,几天工夫不见你,长能耐啦!不就是欠你几个肉钱么,至于这样兴师动众?给我专诸一个面子,改日必当亲送到府上去。若是不给这个面子,专诸也不是好欺负的!”
专诸说罢,掣出那柄鱼肠剑,擎在手中,人群中立时闪出一道寒光,夺人二目。
牛三一看这把剑,登时笑得前仰后合。他的那些打手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牛三差点把眼泪笑出来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专老大,你玩什么鬼把戏!拿一把小刀吓唬人,可吓死我们了!”众人又大笑不止。牛三接着说:“专老大,你在这个地方也是有名有姓的好汉子,想着你必有些本事,原来是浪得虚名!赖我的帐也就罢了,偏偏又耍弄小刀来取笑我。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,你也不知道牛三爷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!”
说着,牛三过来就要跟专诸摔跤。专诸岂能让他近身,往后退了几步,鱼肠剑扣在掌心,相劝道:“牛三,改日还你肉钱也就罢了,何必苦苦相逼。”牛三以为专诸胆虚了,便得寸进尺的说道:“逼你怎么着,是你欠我肉钱,不是我欠你。今天还钱什么都好说,否则你难逃一顿苦打!”
专诸挺了挺腰,忍不住发笑,用手指着牛三说道:“今天让尔等见识一下专大爷的手段!着!”话音刚落,专诸手腕一抖,只见一道寒光如龙跃渊般地从掌心飞出来,直奔牛三刺去。随即,专诸飞身而起,越过众人头顶,稳稳当当地跃到牛三身后,把疾如闪电的鱼肠剑接住,重新扣在自己的掌心。
说时迟,那时快,这一套动作也就几秒钟的时间。再看牛三扑倒在地,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,嗷嗷嚎叫,好像杀猪声一样。众手下跑过去一看,牛三的耳垂已被专诸的鱼肠剑刺落。专诸若无其事地说道:“若是我取牛三性命,可如探囊取物一般?”众打手肝胆皆裂,不敢再讨要肉钱,扶着牛三狼狈逃窜。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,突然有人喊了一声:“专诸,你老婆寻你来了!”
只这一声,便吓得专诸魂飞天外。错乱之间忙扎到药铺中,抓了药,从后门匆匆往家奔去,不敢与妻子正面相见。刚从后门出来,着急忙慌地只顾前行,未提防有人拦住归路,一下子撞在一起。专诸既急且惊,一股火拱上来,粗声骂道:“该死!哪个不长眼睛的,挡我去路?吃我一顿打!”
那人发笑不止,说道:“好个专诸!泼皮无赖都吓不倒你,偏偏惧怕老婆一人,真是怪哉!”专诸举目打量那人,是个修长身材,周身上下风尘仆仆,但难掩一团英气,将近四十的年纪,却满头白花花的头发。专诸似曾相识,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,心中暗说道,这个人即使未见过,也听人说起过,好像老早就认识了一样。
专诸略迟疑了一会儿,发问道:“你是哪个?我好像认识你,但却想不起来了,请直言相告无妨。”那人直爽地说道:“大丈夫坐不更名,立不改姓,楚国伍员是也!”专诸听了大惊,抢步过来,一把抱住:“可是为过昭关,一夜尽白头,后得渔夫相助,才顺利来到吴国的伍子胥么?”伍子胥说道:“正是!”
专诸惊喜非常,拉着伍子胥就往家里走,边走边说道:“昨天还听从吴楚边界回来的朋友说,楚国追查的很严格,势要把你捉住,没想到竟让你逃脱了。
还听说你曾许给那渔夫许多珍宝,被渔夫拒绝了,说什么你的人比那些珍宝贵重多了,想要富贵,献了你的人便有了,何尝在意那些珍宝。
我们吴人敬佩你是个大英雄,都要和你结交呢。我专诸日思夜想地想和你做朋友,没想到下午在日头底下做了半天的迷梦,真把你盼到了,看来是老天设法成全我!这次你可要好好住到我家里,不要再风里来雨里走的了。”
伍子胥见专诸心肠热,为人率直,非常喜欢。两人一见如故,说说笑笑,很快便来到家中。专诸引伍子胥拜见了老母,又让老婆摆治酒品菜蔬,为伍子胥洗尘。席上,伍子胥又问道:“兄弟你连泼皮无赖都敢打,为何独惧弟妹一个女流?”这一问刺到专诸软肋。
原来专诸生为豪杰,乡里颇有侠名,百无禁忌,只是惧内,乡里常引为笑谈。专诸听伍子胥问及,费了好半天劲,才支支吾吾地拽了几句文词:“屈一人之下,必伸万人之上。”伍子胥听后,仰天大笑,久之才说出:“真乃天地间一奇男子!”
酒席撤了,又端上茶来,茶香四溢。伍子胥一路奔波,总算有了回家的感觉,温暖而又温馨,不失为一种享受。于是,心里对专诸充满了敬重和感激。喝着茶,伍子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,便问道:“兄弟傍晚时分刺伤牛三的那柄剑,可是失传的稀世珍宝鱼肠剑?”
伍子胥不知道情况,因此才口无遮拦的发问。他那里一边发问,坐在老婆侧后方的专诸急忙摆手,连连递眼色制止。伍子胥蒙了,不知就里,目瞪口呆的望着专诸。
此举被专诸老婆觉察到,仔细一琢磨,也不顾及伍子胥在旁尴尬,破口大骂专诸:“好个穷懒鬼!只骗我是个小刀片子,却原来是个珍宝,要不是伍大哥告知,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。天杀的,家里老母得了病,日常还要过活,眼见着到了砸锅卖铁的境地,你还把珍宝当耍物玩,当暗器使。打量我不知道呢,晚饭前你打伤牛三的便是这珍宝。害得老娘替你捏了一把汗!还不快拿出来,明天我拿到出去卖了换钱,以补充家用。”说罢就来抢。
专诸死死抱住,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。他老婆一看急了,随手抄起门闩,劈头盖脸打了来。专诸不敢躲闪,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,额头上起了个青疙瘩。专诸横下心来,拒绝道:“杀了我算了!头可断,血可流,鱼肠剑决不能给你卖掉!”气得老婆又打。
专诸老母得知后,忙过来劝,伍子胥在旁边也劝。好半天专诸老婆才消了气,声称不跟专诸一般见识,回屋自睡去了。老母和老婆走后,专诸一吐舌头,叹气说道:“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!我虽不是孔子门生,却对他这句话独有领悟。河东狮吼,谁也受不了!”
伍子胥不禁莞尔,心中若有所思,英雄与凡人,并不是天生使然,也不存在泾渭分明的界限,很可能此时此刻担当英雄,彼时彼刻又身为凡人,两者之间不是对立的,而是可以转换。这位新朋友,专诸,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,看到他对付牛三时的漂亮身手,谁会想到他是个惧内的人呢?想着,伍子胥不忍,扑哧一笑,感觉心里轻松多了。
专诸见伍子胥笑了,憨憨地说:“见笑了,伍大哥。以后习以为常就好了,千万不要因为我们两口子而尴尬,犯不上。”伍子胥说道:“怎么会呢!时候不早了,早早睡吧。”
当夜,专诸与伍子胥宿于外屋,相交恨晚,彻夜长谈,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,两个人才囫囵睡去。这时候,早起的人家已经升起炊烟,雄鸡也开始唱晓了。
伍子胥的奇谋
时光飞驰,转眼伍子胥在专诸家住了一个多月,这一天,伍子胥住不下去了,对专诸说:“兄弟,我在你家住的时间已经不短了,为兄的还有一件心愿未了,不能久呆,等为兄办完了大事,再来与兄弟团聚!”
专诸皱了皱眉,问道:“可是为父兄报仇的事?”伍子胥说道:“正是!父兄蒙冤而死,实在是伍员奇耻大辱,不是我说狠话,誓要楚平王知道我的手段!”
专诸又问:“兄长打算如何行动?”伍子胥沉思片刻,说道:“我打算觐见吴王僚,取得他的信任,然后借兵攻灭楚国,俘虏楚平王,以解我心中之恨。就是不知道吴宫内部是个什么情况,兄弟可有耳闻,还请见告!”
专诸一挥手,直截了当地说:“天下乌鸦一般黑,吴王与楚王都是一个德行,没一个好东西。我虽是个鲁莽的汉子,但对王宫里面的事情也略知道些。我们吴国在寿梦为王的时候最好,上下和睦,其乐融融。寿梦有四个儿子,依次是诸樊、余祭、夷昧、季札。寿梦最喜欢小儿季札,想立他为王,但季札为人谦虚礼让,宁死不肯凌驾于诸兄长之上。寿梦无可奈何,只好将王位传给了长子诸樊,带着遗憾撒手人寰。诸樊当了几年吴王,临终时想到先王遗愿,再次提出要把王位传给季札。季札不肯,躲在自己的封地延陵,不肯出来。诸樊无奈,将王位传给了弟弟余祭,并留下遗言,兄终弟及,总有一天会轮到季札为王的。谁知到了夷昧临终之际,季札再次推却,夷昧只好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僚,就是当今的吴王。吴王僚虽当上了吴王,却遭到广泛非议,他是三子夷昧的儿子,本没有资格继承王位,连他老爹的王位都是一个过渡性的,他却堂而皇之的作威作福起来。如何不让吴人伤心含怨?”
伍子胥不住的颔首,问道:“如果季札不肯为王,那么长子诸樊的嫡亲长子最有继承权了,不知诸樊可有后代?”专诸说道:“如何没有,公子光便是诸樊的长子,为人礼贤下士,最是贵族中数一数二的有胸怀有胆略的人物,不怕兄长取笑,我长在国都中,却与公子光缘悭一面,心中实实景仰得很呢!”
伍子胥呵呵一笑,说道:“我心中有数了,兄弟暂且这里安住,日后必有大展英雄手腕的时候!为兄就此别过,先到公子光府上求他引荐,再作打算。”专诸拉住伍子胥的手,慷慨激昂地说道:“兄长身上负有血海深仇,小弟不敢因故拖延。今后但有用到小弟的地方,赴汤蹈火,在所不惜!切莫忘了你我兄弟一场!”
伍子胥拍了拍专诸的肩膀,洒泪而别。
伍子胥别过专诸,径投公子光府上而来。因不清楚公子光的志向与胆略,只说是相烦代为向吴王僚引荐。公子光得知后,虽爱惜伍子胥是个人才,却也心冷了。碍于舆论与声誉,不情愿地把伍子胥推荐到吴王僚那里。回归府上,闷闷不乐,长吁短叹。
府内有个长史觉出端倪,便问道:“公子可是为了伍子胥而叹叹不已?”公子光口打唉声,点头说道:“伍子胥是个英雄人物,我本想据为己用,不想他志在吴王僚。
吴王僚得了他这样的帮手,如虎添翼,想取而代之恐非易事。要是伍子胥能为我所有,不愁吴国不是我的!”
长史说道:“这个倒也不是难事。伍子胥奔吴,是为了给父兄报血海深仇,公子要是能帮他这个忙,不怕他不死心塌地!”
公子光眼睛一亮,觉得事情尚有转圜,便问长史:“可有妙计?”
长史不紧不慢地说:“一是让伍子胥知道公子有对吴王僚取而代之的决心与抱负,二是答应他事成之后,帮他伐楚报仇。如此而行,伍子胥必将弃吴王僚,而归到公子你的阵营中。他急于复仇,越早让他知道公子的志向越好!”
公子光听了这席话,顿时长了精神,连连说:“好,好,有了伍子胥,何愁大业不成!”
时间荏苒,转眼三个月过去了。金秋来临,处处秋风扫落叶。伍子胥漫步西风中,感叹着韶华易逝,心愿难成。屈指算来,到吴国已经将近半年了,报仇的事却丝毫没有进展。吴王僚虽然很看重自己,但始终不愿提及发兵楚国的事,伍子胥急在心头口难开。
这一天,伍子胥正在庭院闷坐,愁容惨淡。霜天雁叫,更助凄凉。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,派往楚国的细作急匆匆回来报说:“楚平王死了!”
伍子胥听了仿佛五雷轰顶一般,顿时泪飞如雨,痛哭失声:“老天啊,何其不公!伍员最大的愿望就是手刃楚平王这个无道的昏王,以替背屈含冤的父兄报仇。如今大仇未报,仇人已死,天理何在!不行,我要去找吴王僚,让他发兵攻楚……”
然而,饱受煎熬的伍子胥觐见吴王僚的结果,只是得到了口头上的安慰和渺然无期的发兵计划。伍子胥不甘心,从此以后,天天要求发兵灭楚,几十天如一日。
最后逼得吴王僚没办法了,才勉强答应派两个王子择期出兵。伍子胥稍感安心。谁知半路杀出公子光,在吴王僚面前进谗,又使伍子胥的星星之火熄灭了。
公子光对吴王僚说:“大王,千万不能发兵攻打楚国,伍子胥急于攻打楚国,是为了给他的父兄报仇,不是真心为了吴国。这是明显的公报私仇。吴国的命运绝不能由着伍子胥任意儿戏!”吴王僚一听,觉得也是这么个理,便取消了攻打楚国的计划。
伍子胥由此彻底绝望。但也有了新的发现,知道公子光心怀异志,之所以从中作梗,或许是一种暗示。
伍子胥回到府中,静下心来,仔细思索近来所发生的一切,思路豁然开朗。公子光是吴国嫡传的继承人,却没有得到王位,吴王僚占据王位,却不是正统,两个人之间必当有个了断,而结果也昭然若揭,必定是雄心壮志的公子光战胜碌碌平庸的吴王僚。
可笑的是,自己却在这里把一腔的热切希望寄托在一个毫无前途的人身上。现在是重新选择的时候了。伍子胥这样想着,毫不犹豫的再次向公子光府上走去。
公子光早有罗致伍子胥的心思,前番进谗也是为了给伍子胥提个醒,让他知道吴国不只是有一个吴王,没想到伍子胥真就领悟到了。连忙让人把伍子胥请进来。见面后,无需说什么客套话,直截了当,开门见山。伍子胥说:“公子要对吴王僚取而代之,此时正是绝好时机,因何阻挡发兵攻楚?”
公子光听伍子胥直奔主题,也开诚布公地说:“若是先生能帮我夺取王位,我愿助先生荡平楚国,以报父兄血海深仇!”伍子胥追问道:“此话当真?”
公子光说: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岂能戏言!”伍子胥慨然道:“好!一言为定。”转而又冷笑了几声,自言自语地说:“吴王僚啊,不是我辜负你,实在是你不足成事,我也只好弃你而去了!”
伍子胥整了整衣冠,理了理头绪,镇定地说:“既然公子对我坦诚相待,我也就无需隐瞒了。目下我便有一条奇谋,献于公子,希望公子言行一致,夺得王位后,助我报仇。”
公子光也神态庄重的说:“先生不必心生疑虑,我如果轻诺食言,势如此案!”说着,举起宝剑,用足了力气向桌案砍去,桌案应声劈为两半。伍子胥看了,心中信服,才缓缓将计说出。
他说:“楚平王新丧,正是攻打楚国的绝好借口。公子可促成吴王僚派他的两个王子倾全国之兵前去攻打,吴宫内部必然空虚,我们可寻一勇士,伺机刺杀王僚,大事可成!若是吴王僚不肯出兵,大势则去矣!”
公子光说:“劝说吴王僚出兵伐楚并非难事,难就难在勇士难寻,一旦出了闪失,后果不堪设想!”伍子胥胸有成竹地说:“公子请放宽心,如果能引开吴王僚的重兵,刺杀王僚也就易如反掌,我的胸中早有合适人选。若此人肯帮忙,刺王僚也就成功了大半了!”
公子光将信将疑,当晚留伍子胥住下。两人在凄冷的秋夜里,展开了更加深入的谈话。都是英雄人物,彼此谈得很投机。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君臣相得,风云际会吧。
次日清早,公子光屁颠地跑进吴宫,怂恿吴王僚派两个儿子伐楚。因为昨夜听了伍子胥的奇谋,公子光越发坚信刺王僚是唾手可得的成功,因此心里充满了欢喜。
刺王僚
公子光在吴宫待了没多久,便兴冲冲地回来府中,一进门便嚷道:“先生,先生,吴王僚答应出兵了,快把勇士请来,让我看看!”伍子胥此时刚从浅睡中醒来,还没来得及梳洗,一听这个消息,心里也着实振奋,从屋里奔出来,与公子光厮见。
公子光一把拉住伍子胥,激动地说道:“事情真按着我们的设想发展,吴王僚不日即将倾全国之兵,攻伐楚国。先生,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,快将勇士请来,一起商议大事!”
伍子胥从容地说道:“刺王僚的勇士乃是我们大事成就的关键,岂能呼之即来,招之即去?公子应该以赤诚相见,与我一道亲往勇士家拜访,这才不唐突,也显得我们有诚心,有敬意。这是让人家卖命的事,不能视如儿戏。”公子光迫不及待地说道:“如此说来,还耽搁什么,我们带上礼物赶紧走吧!”
伍子胥连连称好,草草地梳洗了一下,便陪同公子光径直往专诸家里来。行至大门首,公子光便听到里面闹哄哄的,只听见一妇人鼓气吼道:“穷懒鬼,家里没柴烧了,米也快用尽了,再不想个办法,明天恐怕就得喝西北风了!”
又听见一汉子闷声闷气地说道:“我有什么办法?难道去偷去抢不成?”妇人又道:“谁让你去偷去抢了?大老爷们家的,凭一把子力气也能养家糊口。谁像你,空长了一副偌大的臭皮囊,中看不中用,只是酒囊饭袋!”
汉子哼了一声,说道:“大丈夫应时而生,应运而起,我一显身手的时候还没到呢。不用你整天在我耳边聒噪。伍大哥早就对我说过,暂且忍耐些时日,将来必有我英雄用武之地。”
妇人嗤之以鼻,说道:“我也命苦,等不到那天了。眼前还顾不过来,谁有心思顾及将来的事?如今老母卧病在床,一日三遭煎汤熬药,何处离开了钱?我这里天天愁打算,穷算计,心血都耗尽了。你倒好,没事人一样,从早到晚守着那稀世珍宝不撒手,看得比老娘、媳妇子的命还金贵。依我说,不如卖了那小刀,也好度过艰难。”
汉子一听便急了:“休再说这话!宁死我也不卖这剑,它就是我的命根子,生死在一处的。今后休提卖字,趁早打消了那念头。”之后又听见“唉呦、唉呦”几声,想必是汉子惹恼妇人,挨了一顿胖揍。
门外的伍子胥不禁莞尔,对公子光说道:“英雄难免尴尬事。专诸偌大英雄,只怕他老婆做河东狮吼。待我敲门替他解围,呵呵。”说着举手敲门,口中喊道:“专诸兄弟,数月不见,为兄想你看你来了。”话音才落,公子光便见那汉子从屋里鞋也不顾及穿地奔出来,手舞足蹈,欢喜难禁。
专诸抢身过来,一把握住伍子胥的手,上下打量,激动地说道:“自别后,一晃数月,兄长清瘦了许多!”伍子胥说道:“一言难尽,等日后有了闲暇再详细说与兄弟听。如今,为兄有一件大事,要与兄弟商量。”用手指了指公子光,对专诸说道:“这位是公子光,也是兄弟倾慕已久的。”
专诸听了,吃惊不小,堂堂的吴国公子竟亲自拜访一介草民,自知事情非同小可,心中又自豪又激动,又有几分凝重。
公子光虔敬地说道:“来得唐突,勇士莫怪!”专诸忙说:“早就仰慕公子礼贤下士,无缘相见。如今得以厮见,足慰平生,但有吩咐,万死不辞!”
伍子胥也不罗嗦,开门见山地把刺杀王僚一事跟专诸讲了。专诸听得仔细,而后说道:“一能为兄长报仇雪恨,二能助公子夺取王位,一举两得的事情,专诸愿做。只是老母卧病在床,一旦事情失败,我必为王僚所害,老母无人赡养,贫家也无人照顾,岂不使我落一个不忠不孝不顾家的名声!”
公子光慨然承诺说道:“勇士之母便是我的母亲,勇士的家也就是我的家一般,一旦事情失败,奉养老母,照顾家庭的责任只在我的肩上!请勇士放心!”
专诸点头,转身对伍子胥说道:“倘能以小弟微芥贱命换来兄长得报血海深仇,小弟也不枉此生,也不辜负你我相遇相知一场!但有来生,还要相知做兄弟!”言如金石,落地铿锵有声,听得伍子胥和公子光纷纷泪下。
伍子胥当场便把刺杀奇谋细细说与专诸听。专诸做到心中有数,只等时机到来,便要轰轰烈烈地成就一番惊天动地,光耀千古的英雄壮举。
过了几天,吴王僚派往攻打楚国的军队业已出发,国中空虚,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宫廷卫戍部队,担负着保卫吴宫内外安全的重任。
这一天,正值中秋佳节前夕,桂影婆娑,金风送爽。公子光进宫觐见王僚。彼时,王僚正与母亲闲谈。
公子光到了,施罢了君臣之礼,便说道:“大王近来国事操劳,日理万机,臣弟不胜惶恐,伏请大王珍重贵体,则吴国上下臣民幸甚!”吴王僚听了大感安慰,说道:“这也是王弟的一番心意,寡人心领了,还有别的事么?”
公子光拜了几拜,又说道:“大王,昨日我府上买来越国商人的时货河鲜,臣弟不敢独享,恳请大王明日中秋佳节之际到臣弟府上一同品尝河鲜,共赏明月。”吴王略想了想,不好意思驳了公子光的面子,便答应了。
公子光退去后,吴王僚跟母亲说:“公子光从来没请过我,这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”母亲说道:“我看他神色紧张,谈吐异于寻常,恐怕酒无好酒,宴无好宴。我儿要谨慎提防为是。”
吴王僚点了点头,当即传令:明日到公子光府上赴宴,一路之上卫兵林立,严加保卫,公子光府外围三里实行戒严,没有王命,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。
王命传达下去,宫内外尽人皆知。公子光听说后,知道吴王僚已经有所防备,不敢大意轻敌,按照伍子胥的奇谋,谨慎细致地做好了布置。
公子光宴请吴王僚的地方是府上正殿。内中占据中心位置的是一个高台,宴席就安设其上,摆设好各种时蔬瓜果,海蚌河鲜。
四周是乐队,吹奏助兴。高台的前面是一个略低于高台却平阔见方的舞台,上面一排排妖姬艳妾,鱼贯而上,翩然起舞。舞台的前面是两行明柱,直通正殿大门。
明柱之间排满卫士,原来是公子光安排好的,却被吴王僚临时换作了自己的亲信。不仅如此,从正殿大门到公子府大门,再到吴宫宫门,一路而去,清一色都是吴王僚的宫廷卫戍部队。公子光见到这阵势多少有些心虚。
再说正殿的大门两侧,是两个侧室,下有暗室,自有机关把守,里面埋伏的尽是披坚执锐的甲士,随时准备冲出来以命相搏。这些甲士都是公子光平时豢养的敢死队,只依公子光的命令是从,生死不计,只求以死效忠。
侧室的两旁是两个耳房,权且充作厨房。伍子胥自领一对甲士伏于左耳房,伺机而动。专诸候命于右耳房,依计准备行刺。
右耳房中的专诸,赤着臂膊,裸着上体,皮肤是赤铜色的,两眼如炬。身形如熊似罴,凶神恶煞一般。
此刻,专诸从容镇定,仿若无事,正把早已打磨的锃亮的鱼肠剑,顺着鱼肚被剖开的缝隙,藏到鱼腹之中。这是一条松江鲜鲈鱼,产于长江之尾,刺少肉鲜,正是应季的时鲜美味,没想到今天却成了专诸杀人的见证。
专诸藏好剑后,把鱼放到铁板上炙烤,时候不大,烤鱼的香味四处飘溢,令人垂涎欲滴。专诸兀自说道:“可惜了的这尾鲜鱼,竟成了刺杀吴王僚的下脚料,白搭了这美味了!”这时候,耳边丝丝缕缕飘来款款的丝竹之声,想是高台之上已然酒酣人醉了,公子光怎么还没有动静?专诸纵使镇定如常,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。
正殿高台之上,歌舞美酒醉人,却杀机暗涌。吴王僚在艳姬美酒的刺激下,早就放松了警惕,人已半醉,张着迷离的双眼,不住地盯在窈窕的舞女的身上。
公子光顾虑重重,不知道此一击能否成功,不知道吴王僚是不是真的醉了,还是故意引他上钩,逼他就范。因此迟疑不决。伍子胥在左耳房中,急得火烧眉毛,暗忖道,公子光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,那样的话就满盘皆输了。于是,派人把举棋不定的公子光请到耳房中,敦促他下定决心。
公子光来到耳房,伍子胥劈头盖脸的问道:“事情万分火急,因何不按计划行动?莫非心生悔意?”公子光淌了一身汗,支支吾吾地说道:“这……恐怕王僚有诈……一旦……失败,咱们就……全完蛋了!”
伍子胥厉声喝道:“大丈夫做事,最忌优柔寡断。勇士专诸赴死尚且不惧,他是为人,我们为己,反而不如他么?赶紧回到正殿,一切依计划而行,必当成功!千万不可延误时机!”
公子光恢复决心,回到正殿高台之上,吴王僚问道:“王弟怎么去了这长时候?”公子光借故答道:“刚才臣弟去厨房看了一下,底下人说府中有江湖名厨,最善炙烤鲜鱼,臣弟想唤他上来,当场献艺,请大王品鉴。”王僚非常高兴,不假思索的说道:“有这样的高厨,早就该唤上来。且尝尝他的手艺!”
公子光领命,一面吩咐人去喊专诸,一面又让舞女们继续舞蹈,时刻也不要停歇。顷刻,专诸来到正殿,公子光便在高台的前部僻出一块尺寸之地来,专供专诸炙烤鲜鱼。
专诸来到宴席近前的时候,吴王僚一看却有些害怕了,心中暗道,别人家的厨子都是细皮嫩肉,肥头大耳的,怎么公子光家的这个五大三粗,面目狰狞?心中便有了几分警觉,止住歌舞,招手对卫戍部队说道:“你们也别傻站着了,围拢过来一起观赏炙鱼之术,长长见识!”
专诸面不改色,自顾烤鱼。时间不大,鱼的焦香味道飘溢而出,整个大殿上鱼香阵阵,勾人垂涎。吴王僚因卫兵环绕,又失警惕心,要亲自品尝专诸的烤鱼。公子光突然说道:“等一下,大王,臣弟再去拿几尾鲜鱼,一定要尽兴品尝。”王僚也未在意,只顾想着烤鱼,嘴上说道:“王弟自便。”公子光施礼退出正殿。
专诸此时心中默念,自己的好戏开始了,或许是流血牺牲的结果,却是人生的绝对精彩关节。眼睛注视着公子光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内,稳了稳心神,突然站起来,旋即又跪下,低头把烤好的鱼献上。
嘴里说道:“请大王品尝!”王僚伸手接鱼,目光与专诸相接,顿时感到寒气逼人,心中畏惧,便想让卫兵代他接鱼。话还没说出嘴,只见专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从鱼腹中掣出鱼肠剑,用尽浑身力气,径直向王僚的心窝刺去。
此时此刻的场面太惊心动魄了,但见一道蓝色的寒光略带弧形的牵引着专诸的躯体,以千钧之力风驰电掣般的刺向王僚。大殿里的空气凝结了,歌姬、乐师、卫队全都被震慑住,呆若木鸡,一时不知所措,连眨眼呼吸都忘却了。
说时迟那时快,只在瞬间,连听到三声“吃、吃、吃”的响,王僚应声倒地,卧于血泊之中,面容凄苦,显然刺痛来得突然而迅疾,痛彻了五内和骨髓。手犹指着那尾烤鱼,嘴边还留有涎水的痕迹。
原来,吴王僚为了防备席间行刺,特意穿了三层蛮族进献的唐猊铠甲,此甲寒铁锻造,刀兵难透,没想到却防不住专诸削铁如泥的鱼肠宝剑,只三下子,便将三重保护层层冲破,吴王僚也惨死,成了鱼肠剑下鬼。
吴王僚被当场刺死,夺目的血红惊醒了瞠目结舌的卫戍士兵。他们惊悸之余,只听为首的战兢兢地喊道:“大王遇刺!别让刺客跑了!”专诸压根就不想跑,也自知跑不了,慷慨高声向着耳房方向喊道:“伍大哥,公子光,大事已成,下面就看你们的了,小弟要先行一步了!”话音未落,早被抢上来的卫兵按倒在地,不容分说,乱刀砍死。偌大的英雄豪杰,顿时变成一团肉泥,鲜血流了一地。
事后,公子光成功取代王僚,成了吴国的新王,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吴王阖庐。伍子胥也得到吴王阖庐的信任与重用,终于攻破楚国都门,鞭尸楚平王,报了大仇。这一切,皆是专诸鲜血浇灌而成。
做大事业,建不世功,总要有人流血牺牲,也要有人享受成果。流血牺牲的,没有功名心,没有利欲心,没有任何私心私欲,单单是为了倾心相知的友情,而忘却生死,以性命相报,这就堪称一个侠字,最是难得的,应该向专诸这样的英雄侠士致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