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柳黛简介:“我是潘金莲的潘，你是王八蛋的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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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段时间上映的《第一炉香》有朋友看了吗？今天我们要讲的，是和张爱玲同时期（吵过架）的潘柳黛女士。
先讲一个她和张爱玲之间的小趣闻。
（年轻时的潘柳黛）
1943年，胡兰成正疯狂追求张爱玲时，写过一篇《论张爱玲》，说张爱玲“横看成岭侧成峰”，并且大肆吹捧张的“贵族血统”，那时候张爱玲刚出名，23岁的潘柳黛也刚在上海文坛有一席之地。
原本潘柳黛是张爱玲为数不多会请到家里喝茶谈心的朋友。
但她发表了文章《论胡兰成论张爱玲》，里面暗搓搓写道：“是什么时候「横看」？什么时候「侧看」？”
对张爱玲的“贵族血统”一说，潘柳黛也颇为直接的评论了一番：“胡兰成说张爱玲有贵族血液，因为她父亲讨的老婆是李鸿章的外孙女，她是李鸿章的外重孙女。
其实这点关系，就好像太平洋里淹死一只鸡，上海人吃黄浦江的自来水，便自说自话说是'喝鸡汤'的距离一样。
八竿子打不着的一点点亲戚关系。
如果以之证明身世，根本没有道理，但如果以之当生意眼，便不妨标榜一番。
”还因此被张爱玲踢出了朋友圈。
好狠……这倒挺像现在的大V互怼。
张爱玲名声鹊起后，粉丝众多，潘柳黛这番犀利评论，让很多粉丝打电话到潘柳黛所工作的报社威胁她，让她小心点。
曾有记者直接打电话过来，确认了接电话的人是潘柳黛之后，问：“你是不是潘金莲的潘呀？”潘柳黛回：“不错，我是潘金莲的潘，我也知道你姓王，你是王八蛋的王，对吗？”回完就用力啪地一声挂掉电话。
这一闹，反而让这件事情消停了不少。
（文亨《钢笔与口红》中的张爱玲、苏青和潘柳黛，其中身上绕着蛇的便是潘，这是为何？我们下文说）
后来两人都在香港居住过一段时间。
有熟悉的人告诉张爱玲，潘也同在香港，张没好气地说：“潘柳黛是谁？我不认识。
”
抛开这些作家扯头花的后话，富贵人家出身和后来情感路的坎坷，潘柳黛倒和张爱玲也颇为相似。
（潘柳黛作词的《忘不了》一曲）
1920年，潘柳黛出生于北京东城的满族富裕家庭。
她祖上几代做官，曾祖父是清朝官员，属于正白旗，在京城十分显赫，祖父是官商。
她出生那天，父亲躺在外室家的烟塌上，问前来报喜的喜娘是男是女，知道是女孩之后，“哼”了一声然后一个翻身便不理了，当天他也没有回家。
几天之后，他给这个女儿取名叫潘思琼，这是潘柳黛的本名。
（年轻时的潘柳黛）潘父吃喝赌抽，时常流连妓院，养有外室。
在潘柳黛进入中学后，她父亲把祖上留下来的最后两处房产悄悄地抵押出去，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回家，家庭经济急转直下。
潘母是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大家闺秀，在苦口婆心劝说丈夫无果之后备受打击，夫妻之间只剩下争吵。
由于潘柳黛眉眼与父亲十分相像，潘母迁怒于她，经常冲她撒气。
几十年后，潘柳黛依然说：“我是一个没有充分得到母爱的小妞。
”不过，潘母并没有放松对她文化上的教育。
因为潘柳黛要万事不出错，成绩优异才能换来母亲一个好脸色，所以她也很好强。
进入初中之后，她的文学天分逐渐显现，作文成绩突出，平时考试也不错，才讨得母亲欢心。
1936年，潘柳黛的哥哥进入大学学医，家庭经济逐渐衰败，16岁的潘柳黛为了减轻家庭负担，也为了摆脱母亲的束缚，进入了河北高级女子师范学习。
18岁毕业后，潘柳黛在学校任教了几年，她的风格独树一帜，引起很多关注，不断收到各种求爱的信件。
后来，她离开河北，去了南京，起了笔名“南宫夫人”，开始写作。
起初，潘柳黛只是当打字员，后来成为记者，被派到到日本当助理编辑。
22岁时，潘柳黛回到国内，开始在文坛显山露水。
（青年潘柳黛）拥有记者和作家这两重身份，潘柳黛算是进入了文艺圈，她的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。
单从长相上来看，潘柳黛并没有什么优势。
苏青在与潘柳黛失和后就说：“你腰也不柳，眉也不黛，为何敢以柳黛为名?”但在那个大部分女性都还在相夫教子的时代，潘柳黛已经入社会靠写作谋生，并且有一定的社会地位。
她文笔犀利，写职业女性、人情百态，作家周小平曾称赞她，这是“一般女人所没有的美丽”。
在一次宴会上，潘柳黛遇到了她后来的丈夫李延龄。
李延龄高高瘦瘦的，从当时报纸上的漫画可以看出他的形象，因为体型的原因，他被称为“热带蛇”。
（“热带蛇”李诞龄）关于李延龄，现存资料非常有限，仅知道他当时是圣约翰大学的教授，年轻有为。
他是理工科的教授，对文学的兴趣却非常浓厚。
在与李延龄热恋后，潘柳黛写了一篇短文《弄蛇记》，在后来与朋友的交谈中，她把这称为“第一次”热恋的记录。
她在文章中，说自己也不懂为何“那么热烈地喜爱起（李）”，同时也提到，有人提醒她“蛇是有毒的”，但“我不听”。
潘柳黛虽知晓李延龄不安分，但当时她还寄希望于“自己成为一个最有能力的舞蛇人”，她要“用所有的智慧、耐性”，放弃“事业、交际、嗜好以及许多习惯”来“调理这在别人眼里看来并不可爱的小动物”。
潘柳黛也因此被媒体冠上了“弄蛇的女人”的称号。
在两人未结婚之前，潘柳黛就曾因为李延龄的反复出轨想过离开，但是经不起他的哀求，被他认错的“坦诚”所感动。
她对李延龄说：“我的条件并不苛，我只要‘一对一’的爱情。
”两人这次和好如初。
潘柳黛和李延龄在恋爱中一直吵吵闹闹，有时候还会动武，潘柳黛在中篇小说《魅恋》中描述了两人分分合合的情形：“这样的恋爱，的确好像有一点是不正常的。
……两个人都仿佛有些厌倦了，都似乎存下了离弃对方的打算,但一个个微小的回忆,又将他们联系在一块儿……他们不知不觉地又被圈在这圈子里。
这圈子的范围狭小而亲切，于是他们又好了，像做梦似的,忘了厌倦对方与离弃对方的打算,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地哭着。
就这样他们又热烈地生活在一起，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。
”
几番拉扯，当时雄心勃勃的弄蛇人没有驯化毒蛇，自己反而成了被驯化的狮子，潘柳黛自己写道，“我像一头被驯服了的狮子跟着它的猎人一样。
”所以，即使潘柳黛一直在写作中提到自己对婚姻制度的鄙视，认为婚礼仪式非常无聊，还写道，“性关系只是甲与乙间的事，正用不着那么大张旗鼓。
”（这种鄙视可能跟她的父亲一直养有外室有关）但是1944年7月，潘柳黛与李延龄还是订婚了。
1945年两人正式结婚，媒体报道婚礼时，就直接称为“潘柳黛弄蛇典礼”。
这场仪式惊动了不少名家，也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。
婚礼过后，潘柳黛应邀写了一篇短文《我结婚了》，道尽自己最终屈服于婚姻制度的原因，始终还是因为对于不安分的李延龄的占有欲：“我说过从前我是一直卑视婚姻制度和那一幕无聊的结婚仪式的，但如今我却也屈服了。
我结婚了。
因为想到众口悠悠的评论和独占欲的满足，那么婚姻制度的存在与结婚仪式的举行,即使在今日的社会里,对于女人也究竟还算是照应着的啊!”可惜结婚只是开始，生活在一起后，两人之间有了更多摩擦。
李延龄心脏不好，但是爱喝酒，经常趁着酒意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。
（潘柳黛在《酒》一文中表达对丈夫醉酒的不满）时不时嘴上说着“对不起”，行为上还是没有歉意。
（潘柳黛的《雨》片段）这段婚姻存续半年后，潘带着身孕与李延龄分手了，而李延龄头也不回地与情人一起私奔了，这名情人身份非常特殊，我们下文会提到。
不过婚姻结束后，潘柳黛的事业倒是蒸蒸日上，或许是这段短暂的婚姻给了她灵感，1948年，潘柳黛在上海新奇出版社出版《退职夫人自传》，这本书后来与苏青的《婚姻十年》共同被成为女性私人化写作的开山鼻祖，风靡一时。
这是潘柳黛以自己的情感经历为蓝本创作的，相当于一本自传体小说，在当时的文坛上开了女性小说之先河。
书中女主角柳思琼童年不幸，性格乖张叛逆，成年后因醉酒失身于陌生人，曾与比自己大近两轮的有妇之夫私奔，后来又离开了对方，这些都是潘柳黛亲身经历。
也正是在这一本书里人们才知道，当时潘柳黛之所以在身怀六甲之时离婚，是因为李延龄私奔的对象，是他的婶婶方娴。
方娴是李延龄的叔叔李伯咸的原配妻子，而李延龄不顾身怀六甲的潘柳黛与之私奔，正是因为当时方娴也怀了他的孩子。
因为方娴的怀孕，抛弃了同样正在怀孕中的妻子，不知道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心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者犹豫。
后来李延龄在武汉大学教书，上海的小报依然经常会写李延龄，自然没有什么好话。
为了清净安稳一点的生活，李延龄直接改了名字。
对于李延龄而言，方娴或许才是爱情真正的归处，他们白头到老了。
书中女主角柳思琼对情欲的追求，对贞洁的蔑视，对纯粹爱情的渴求，也是潘柳黛最真实的态度。
她写道，“可惜，我不怕输，如果再活十年，再来三次恋爱，然后我再死，也不后悔。
”（后来她又以白光为原型，写了一本长篇小说《一个女人的传奇》。
谈到白光，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来聊聊这个传奇的女子。
）潘柳黛终究“舞蛇”失败了，后来她说，如果能相爱，那即使“爱是一个漫天大谎”，但不被拆穿，对当事者也就够了。
离婚时的潘柳黛净身出户，独自一人生下女儿后，为了生计，重新埋头写作。
她将女儿寄养在南京的妹妹家里，期间一直独身。
到五十年代后，潘柳黛来到了香港，开始当编剧、写情感专栏，期间还加入邵氏集团，从事编剧行业。
她比较知名的作品是1961年版本的《不了情》，主题曲的歌词是她写的。
成龙的艺名，也是潘柳黛取的。
潘柳黛写作专栏时，内容大部分都和爱情或性爱相关，在五六十年代的香港非常前卫，各地的读者来信像雪花一样飘来。
马家辉就曾经在一档节目里说，潘柳黛是他的性启蒙老师。
（中年潘柳黛）在专栏文章里，她曾回答读者问题，谈到到底要选一个有才，还是有财的男人，她说：与其爱才，何如爱财。
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，可以花他的钱。
可嫁有一个有学问的男人，只会衬托自己的愚蠢。
这大概是对自己第一段婚姻的反省？在潘柳黛的《退职夫人自传》里也提过，“我后来许多故事的发生，和我所遭遇的悲惨的命运，便是我太相信了自己的智慧，和太迷信了别人的学问所致。
”（不过爱男人的才或财，倒不如自己拥有才和财）在香港期间，潘柳黛和老友蒋孝忠重逢。
他们早在上海时就相识了。
重逢时蒋孝忠丧妻，潘柳黛离异，蒋细致入微，两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。
1952年，两人结婚，婚后育有两个儿子。
（潘柳黛、蒋孝忠和儿子）蒋孝忠和李延龄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，蒋孝忠责任心很强，大概也与出生于军人家庭有关。
他是蒋经国的侄辈，自己的哥哥也是一位退役军官，两人去蒋家拜访时，受到了热情招待。
蒋孝忠对潘柳黛的女儿视如己出，潘蒋两人经常成双入对地出席社交场合，成就一段佳话。
1962年，蒋孝忠患脑炎，第二年去世，这段幸福的寻常夫妻生活，仅维持了十年。
丈夫去世时，大儿子10岁，小儿子8岁。
“很长一个时期，我就变得像人蛰的冬虫一样，哪儿也没有心思走动，后来直到我又能执笔恢复我的写作生涯时，才开始又和许多朋友见面。
”职业又一次从巨大的悲痛中拯救了潘柳黛。
1978年，潘柳黛把女儿茉莉也接到香港，独自抚养三个孩子，此后四十年未婚。
1988年，潘柳黛离开香港，移居澳大利亚。
在离开香港前的几年，她逐一拜访了亲人好友。
她和李延龄也在武汉见了一面，当时李延龄已是华中工学院的教授，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冰释前嫌，后来李延龄多次应邀到香港大学讲学，潘柳黛也都热情招待。
后来媒体采访两人的女儿茉莉，聊到她父母的关系：“我爸爸妈妈都是极具才华的人，他们也彼此欣赏、赞扬对方的才华。
爸爸曾说妈妈聪明，是看一本书能写出两本书的人，而妈妈也说爸爸博学……但两个有才华的人是搞不到一起的，但不管怎么说，他们分手是我爸不对，我奶奶也说过是爸不对。
”女儿茉莉还说，《不了情》的主题曲《忘不了》歌词里有一句“忘不了雨中的散步”写的就是喜欢在雨中散步的李延龄。
晚年的潘柳黛极尽低调，谢绝了大多数采访，与儿子生活在一起。
2001年11月，于澳大利亚去世。
后来，当人们再提起当年的“文坛四才女”，相比独居多年默默离世的张爱玲，晚年际遇坎坷的苏青和关露，总有人说，潘柳黛是四人当中最幸福的一个。
（晚年潘柳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