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昌钰卡尔案:血迹变颜料,李昌钰证词让两个少年蒙冤35年?
经常关注美国犯罪案件的同学,可能都认识一个人——李昌钰。他是知名的美籍华人刑事鉴识专家,首开科学证据将嫌犯定罪的先河,鉴识过许多全球重大案件:肯尼迪总统被杀案、尼克松“水门事件”、克林顿桃色案、“9·11事件”、辛普森杀妻案等等,在国内享有“当代福尔摩斯”的美誉。
(李昌钰。图源:网络)
然而在去年,却有大批有关李昌钰的新闻爆出,“李昌钰跌下神坛”,“华人神探名头被质疑”等标题层出不穷。在李昌钰误判的几起案子中,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起35年前两个少年蒙冤入狱的案子。
1985年,17岁的肖恩·亨宁(ShawnHenning)和18岁的拉尔夫·伯奇(RalphBirch)因涉嫌谋杀65岁的司机埃弗雷特·卡尔(EverettCarr)而被捕,但警方迟迟未找到可定罪的证据,只能暂时以盗窃罪将两人关押。最后,李昌钰出庭作证:经过他的检测,案发现场的毛巾上沾染了血迹,并以此证据还原出了两人的行凶过程,最终亨宁和伯奇分别被判50年、55年刑期。
但两人坚称自己是无辜的,并一直在上诉请求重查。二十年后,DNA技术已经日趋完善,检测人员重测当年的关键物证——毛巾,发现上面的褐色斑点并不是血迹,而是一种无机颜料。也就是说,李昌钰的检测结果、推演犯罪过程全都是错误的。一时间,李昌钰变成媒体发酵的噱头,深陷舆论旋涡中,不得不出面为自己辩护。
2019年,亨宁和伯奇假释出狱。2020年7月,康涅狄格州托林顿法院永久撤销了对两人的指控。而此时的他们已从少年步入中年,距离被捕已经度过了漫长的35年。
那么李昌钰为何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?真相究竟是什么呢?
今天就请大家一同看看这个近期翻案的卡尔案。
(字数:8781)
案发经过
1985年,康涅狄格州的新米尔福德(NewMilford)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镇,问题少年亨宁和伯奇整日游手好闲,以偷盗为业,并常常去他们认识的熟人道格拉斯·斯坦利(DouglasStanley)那里销赃、购买可卡因。
1985年11月29日,天气越来越冷,他们迫切需要一台车。于是,伯奇、亨宁以及亨宁女友在一家汽车维修店偷了一辆棕色别克车,之后三人干脆住在了车里。恰逢感恩节周末,伯奇想开车去新罕布什尔州探望母亲,所以他在11月30日左右驾车前往,亨宁和女友也同去了。路上,别克车的消音器坏了,三个人合力把消音器拆下来,别克车俨然变成“行走的噪音制造机”,引人侧目。
(亨宁和伯奇偷来的别克车。图源:康涅狄格州警局)
12月1日,几人踏上返程。晚上,毒瘾发作的亨宁和伯奇先去了丹伯里(Danbury)找斯坦利,购买了一些可卡因。然后他们把亨宁女友送回家,再在车里吸食可卡因,昏昏沉沉地舒服了一会儿,于次日凌晨回到亨宁父亲家。
在距亨宁女友家2英里外,此时正发生一场凶杀案。65岁的卡尔在女儿家中被谋杀。法医验尸后发现,虽然卡尔已经拼尽全力抵抗,但身上依然有27处刀刺伤,他的颈静脉几乎完全被割断,死相凄惨。
(1985年,卡尔家的一扇门上,鲜血飞溅。图源:康涅狄格州警察局)
12月2日凌晨四点多,卡尔的女儿第一个发现尸体。4:50,她拨打了报警电话,电话记录着她当时惊慌失措的声音:“天啊,你们快来,他手上有刀!”
警察迅速赶到,但现场的情况让身经百战的警方也不禁打寒战:卡尔躺在家中一楼走廊,只穿着内衣倒在血泊中,墙壁上、地板上,甚至天花板上都四溅着他的血迹。警察不得不在案发现场搭了一个临时桥,才能在不破坏血迹的情况下走到尸体旁边。
卡尔的女儿自然成为调查对象。卡尔家有两层楼,她说卡尔平时住在一楼,自己住在二楼,当晚她很早就上二楼休息了,但一直能听到一楼父亲的咳嗽声。她对凶杀案一概不知,凌晨时她要去一楼喝水才发现父亲被杀。
警察疑问,凶杀案发生时必然有响动声,卡尔的女儿既然都能听到咳嗽声,怎么会不知有人闯入杀人?她答不上来。
警察又询问她,卡尔最后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,以便于他们确定卡尔的死亡时间,但她依然答不上。压力之下,她才承认:其实她12月1日晚上9点就离家去找一位男性朋友了,凌晨4点到4点30之间才到家发现父亲被杀。她一开始没承认,是因为不想让男友知道自己劈腿了。警方听后,暂时将她排除了嫌疑。
同时,警察也在仔细找寻案发现场的线索。有几个发现:
一楼卡尔卧室的衣柜、抽屉都被翻得乱七八糟,屋里的衣服、珠宝都被偷走了,很像是有人入室盗窃。
在卡尔尸体的身下,有一个圆形的小金属片,很像是刀具上掉下来的,这符合法医验尸的结果,也就是刀刺伤。
凶手没有留下完整、明显的指纹。他在针织衣物上留下不少指纹,但无法提取。
案发现场的血迹飞溅痕迹是连续的、没有中断。
现场还留下两组血脚印。
警察走访了四周的邻居,其中有两个人在午夜前后听到了轿车噪音,噪音大概持续了20-30分钟,但是他们都没有注意是否有开关车门声。还有一个名叫加里·史密斯(GarySmith)的邻居也听到了噪音,他还特意去窗边看了一眼,发现外面停着一辆尾灯距离很宽、灯形圆润的轿车。这台轿车造型奇特,让他印象颇深。
至此,犯罪者的形象逐渐在警察脑海中勾勒出来:两个人、有一台噪音很大的车、午夜前后入室盗窃……这形象渐渐与他们认识的亨宁和伯奇,重合了。
(入狱多年后的伯奇和亨宁。图源:Oxygen)
冤罪之渊
12月2日当天,警察先找到斯坦利问话,并透露给他一些案件信息:新米尔福德有一个65岁老人被杀了,他的颈静脉都快断了,老人的狗也被杀死了。
回到家的斯坦利遇到了伯奇、亨宁、亨宁女友。斯坦利家是问题少年的根据地,大批无所事事的少年聚在这里,听斯坦利讲今天在警局的见闻,大家都担心会被警察怀疑。
亨宁三人前一晚活动的时间、地点都和凶杀案对得上:他们大约在12月1日晚上11:55将亨宁女友送到家,正好没多久后卡尔被杀。没人能为两个少年做不在场证明。
但亨宁他们其实并不是担心会被警方冤枉杀人,而是担心一旦被警察调查,这辆偷来的别克会被没收,那他们就没地方住了。所以,他们决定编个故事:11月29日,三人晚上搭便车来到新罕布什尔州。12月1日他们返程,先于次日凌晨2点到丹伯里(斯坦利住处),之后在丹伯里搭便车,几个小时后到达新米尔福德,这时已经是早上了。
果然,警察很快找到亨宁和伯奇盘问。警察的盘问流程、措辞都很不寻常,因为他们此时的思路已不是找出真凶,而是找出给亨宁和伯奇定罪的证据。两人无意间说出的任何话都会被警察曲解,并记录下来。
首先,警察给亨宁看了卡尔的照片,问他是否认识这个人。亨宁实话实说:因为住得近,看着面熟,可能见过。他还问警察卡尔是不是有纹身。警察记录:亨宁知道卡尔有纹身(因为卡尔的纹身在身体隐蔽处,平常不会露出来,而卡尔死去时仅穿着内衣)。但亨宁其实只是询问,他也不确定卡尔是否有纹身。
警察又试探亨宁是否了解卡尔家的布局。亨宁并不知道,他问警察:卡尔死时是躺在浴室里吗?于是警察记录:亨宁在未有人告知的情况下,就指出了浴室的位置。
警察还问亨宁,他对案件的细节了解多少。亨宁把斯坦利告诉他的复述了一遍:卡尔65岁,他的颈静脉都快断了,他的狗也被杀死了……警察大声打断他:“这些细节我们都不知道,你怎么会知道?因为你就是凶手!”
亨宁很委屈,他说这些都是斯坦利告诉他的,当时在场还有6个人,他们也都听到了。但警察不理会他,反而记录:亨宁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的谋杀细节。
对待伯奇,警察也是同样的战术。同时警察还离间两人的关系,希望他们能互相指认。警察告诉亨宁:“伯奇已经承认了,他说都是你做的。现在伯奇要被放出去了,而你要被关押一辈子。”
亨宁和伯奇常在审问途中被吓得浑身颤抖,甚至无法坐立。但两人保持着义气和友情,从未指认过对方,而是一直将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,恳请警方能查清。
除了针对两人的审问,警察对亨宁女友、史密斯(目击轿车的邻居)等人的审问也有失公允。亨宁女友最初告诉警察,他们是接近早上才回到新米尔福德的。几次逼问后,她就破防了,承认他们其实在午夜前后就回去了。警察认为,亨宁女友说谎就是因为心虚。不过,当时的文件还记录:亨宁女友似乎和警察有过交易,只是具体内容不为人知了。
警察给史密斯展示了亨宁、伯奇驾驶的别克车照片,史密斯确定地说,这不是他看到的那一辆,因为他在谋杀之夜看到的车的尾灯非常特别,令他过目不忘。警察又拿出好几张别克车的照片,不断让他辨认,到最后史密斯自己也说不清楚了,但他还是说:总之亨宁开的别克车不是他看到的那辆。
史密斯的问话结果让警察很失望。因此在后续庭审中,检方故意淡化了他的证词。
迄今为止,警察虽然盘问了不少人,但始终没找到符合他们心中要求的决定性证据。警察分析,案发现场到处都是血迹,卧室已经被翻遍了,那么亨宁和伯奇身上一定也沾染了血迹,并带回了车上。他们可以换衣服换鞋子,但车里一定会留下痕迹。于是,他们去检验了别克车。
一打开车门,警察和检测人员都傻了眼。车里就像一个“微型沙漠”,充满了沙子。座椅被尘土覆盖,四处散落着运动鞋,洗漱用品,食物,毯子,枕头,各种衣物以及一些偷来的电子产品。
(亨宁和伯奇偷的别克车内。图源:康涅狄格州警局)
检测人员完全没找到血迹,显而易见,这辆车也毫无清洗痕迹,警方将附近两个水库的水排空,又安排一批警犬找证物,但都一无所获。亨宁和伯奇被释放了。
到这一步,其实警察可以将视角转向其他嫌疑人,自检他们最初的思路是否错了。但或许是因为沉没成本已经很高,或许是因为警察心中的执念,或许是为了维护警方的声誉,警察开始“一条路走到黑”,事态逐渐向不可控发展。警察认定了亨宁和伯奇就是杀人犯,他们认为:亨宁和伯奇身上干净是因为之后换了衣服鞋子;车里干净是因为他们上车前在卡尔家清洗过自己了。卡尔家浴室在二楼,所以警方只要找到他们去过二楼的证据,就能给两人定罪。
于是,他们又以莫须有的盗窃罪名将两人抓回监狱。两个少年的心理防线至此彻底崩塌。
狱中诡计
被重新抓回监狱的亨宁,给奶奶、朋友打电话哭诉,说自己被卷入一起谋杀案,但自己是无辜的。警察发现了通话记录,于是盘问了亨宁的奶奶、朋友,问亨宁和他们说了什么。
令人不解的是,他的奶奶和密友告诉警察:“亨宁说,自己和另一个人携手入室抢劫,另一个人杀了65岁的卡尔,以及卡尔的狗,但亨宁没动手。”亨宁在庭上否认自己说过这些话。亨宁之前已被女友背叛过,这次又被亲人和密友背叛,这让他心如死灰。
而伯奇这边,警察也决定设局让他“自己承认”。
1987年秋天,伯奇被关押在曼森(JohnR.Manson)青年监狱,他被分配在监狱洗衣房工作。在那里,他结识了18岁的佩鲁吉尼(RobertPerugini),两人成为好友。佩鲁吉尼犯了一级抢劫罪、谋杀罪,被判有期徒刑17年。
12月7日,警察秘密来到曼森监狱,和佩鲁吉尼达成协议:如果他能证明伯奇承认自己杀人了,警方可以给佩鲁吉尼一点奖励。佩鲁吉尼欣然应允。
除了佩鲁吉尼,伯奇在狱中还有一个叫科奇亚(ToddCocchia)的好友。1988年伯奇的盗窃罪刑期已满,出狱后他和狱友科奇亚一起住了两个月,6月时科奇亚又被抓进去了。警方找到科奇亚,提出了和对佩鲁吉尼一样的条件,科奇亚也答应了。
这时,警方手中已经掌握了亨宁奶奶、亨宁朋友、亨宁女友、佩鲁吉尼、科奇亚,以及两个听到噪音的邻居的证词,刻意淡化了史密斯(唯一一个目击案发车辆的邻居)的证词。证词越来越多,但警方还是面临着上文中提到的困境:没有决定性的物证。
恰好,案发地新米尔福德隶属康涅狄格州。我们耳熟能详的神探李昌钰,也是时任康州刑事鉴识科学化验室首席鉴识专家,他是一定有必要为这个悬而未决近四年的案件出面作证的。李昌钰重返犯罪现场,仔细地检查了屋内全部物件,终于在二楼浴室里发现了一条有褐色斑点的毛巾。
(卡尔家。右侧插图:李昌钰在评估犯罪现场的证据时,与一位同事交谈。 图源:康涅狄格州警局)
李昌钰将毛巾带回机构检测,报告显示:毛巾上的斑点是血迹。
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。李昌钰为大家推演了犯罪过程:亨宁和伯奇于午夜前后闯入卡尔家;杀死卡尔时特意避让了血液喷射的方向,因此血迹连贯;之后他们到处乱翻,偷走了一些值钱的物品。因为手上、身上都是血,所以两个少年来到位于二楼的浴室清洗,却在无意间把血沾到毛巾上,留下了铁证。
(对案件起关键作用的毛巾。图源:康涅狄格州警局)
1989年,亨宁和伯奇分别因谋杀罪被起诉。法庭上,检方呈上了亨宁奶奶、亨宁朋友等人的证词:亨宁杀了卡尔和他的狗。
但其实,卡尔并没有养狗,“狗被杀死”是斯坦利误传的消息。律师据此反驳:如果亨宁真的杀了人,不会特意说“还有狗”,这说明亨宁并不了解案件的真实情况。但这一点被法官驳回。
律师还呈上了一位前FBI特工的检测结果。这位前特工是足迹专家,他认定:案发现场的两组血脚印,其中一组约为7码半到9码(38-40码)的大小,而亨宁和伯奇都是11码(约43码)以上的大脚,因此凶手另有其人。但法官认为这位专家不够权威,也予以驳回。
(案发现场的血脚印。图源:康涅狄格州警局)
其实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——真正有决定性作用的,只有李昌钰的检测结果。
李昌钰也出席了现场。他以播放幻灯片的形式展示了毛巾血迹的图片,说毛巾上的斑点经过证实为血迹。但他并没有公开检测报告,律师、检方也没有要求查看报告,毕竟谁都不敢挑战李昌钰的权威。李昌钰重演了犯罪过程,法官、全部陪审团都极其信服。
伯奇的庭审过程也大同小异,佩鲁吉尼和科奇亚证明,伯奇和他们承认自己杀了卡尔。在最后的辩论环节中,伯奇的律师痛斥检方“把视野只集中在两个无辜的少年身上,而无视所有证据……”但依旧无济于事。
最终,亨宁和伯奇分别被判入狱50年、55年。
自救之路
1989年始,亨宁和伯奇踏上数十年自证清白之路。
伯奇于1997年、2000年、2001年三次提起上诉,声称李昌钰造假,但均被驳回。2008年,伯奇听说DNA技术大幅发展,他心中重燃一丝希望,随后和亨宁联名写了一封诉求信,希望关键物证毛巾能重检一次。
这次,两人的诉求终于被看到了。两名检测人员重检了毛巾上的褐色斑点,他们吃惊地发现,那根本不是血迹,而是一种无机颜料!
检测结果一出,全美哗然。李昌钰是大名鼎鼎的神探,怎么会做出虚假证词?
此时几十年过去,检方和警察已经换了一拨人,他们重启此案,着手调查。当年的证人有一部分已经去世,还有一部分陆续出面,更改或撤销了当年的证词。
亨宁当年的女友这次又修改了回程的时间:她说他们其实是12月2日凌晨1点到达新米尔福德的,和凶案发生时间不符。她说当年说谎是因为警察向她施压。
亨宁的密友说,当年警察暗示他,“如果你们死不承认,反而会对亨宁不利”,按照警察给的供词说会帮亨宁减刑。所以他和亨宁奶奶就照做了。
伯奇的两个狱友之一,科奇亚,撤销了当年的证词,承认伯奇从未说过自己杀人。另一个狱友佩鲁吉尼,在曾给朋友写的一封信中透露:自己答应帮警察做假证,是为了不去萨默斯监狱(这所监狱以狱内强奸案著称)。
这封信后来由这位朋友交给了警察。
当年的警察让亨宁和伯奇入狱是万分艰难,翻案的难度却更是当年的百倍。只有证词的更改、毛巾的证据还不够。法医调取了当年现场的物件反复检测,他们在卧室内的雪茄盒上、卡尔内衣前侧、卡尔身下的金属圆片、一块地板上四处,都发现了一名不知名女性的DNA。
至此,亨宁和伯奇终于洗脱罪名,他们分别于2018、2019年假释出狱。2020年7月10日,法院正式撤销了两人的谋杀罪名。
走出监狱大门的两人,用力地拥抱了为他们奔走的律师、社会工作者。
(亨宁在康涅狄格州高级法院的台阶上拥抱社会工作者洛里·弗里德曼 图源:网络)
进入监狱时,两人还是青葱少年;离开监狱时却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。因为警察、检方、法官对问题少年的冷眼偏见,对权威的俯首称臣,导致亨宁和伯奇的35年时光被无情夺走,大半辈子只得在狱中虚度。
华人神探的舆论旋涡
2020年7月10日,伯奇、亨宁分别穿着写着“Iaminnocent”(我是无辜的)、“Ididn'tdoit”(我没有做过)字眼的衣服,与各自的律师在法院门口合影留念,与家人、朋友拥抱,庆祝自己终于洗清嫌疑,重获新生。
(2020年7月10日,康州永久撤销了他们的谋杀指控后,伯奇(左二)和亨宁(右二)与律师们愉快合影。图源:美联社)
“他们说正义之轮转动缓慢。”伯奇在法院外对《哈特福德报》说,“但我感觉真的很爽,正义终于到来了。”
然而,李昌钰却深陷于舆论危机中,一时间全部媒体都一边倒指责李昌钰。政府人员曾经翻查记录,发现从来没人真正检验过涉案的毛巾,换言之不可能有人确定,斑点到底是不是血迹。
但李昌钰坚称,自己当年反复测验过多次,在案发现场检测过为“假阳性”,之后将样本送回机构内检测确认为“阳性”。他的所有化验流程、结果亦准确无误,他只是变成了“辩方抹黑的对象”,他认为这是一种律师辩论使用的新型手段。但是,他无法提供当年的检测报告。
他接受《华商报》采访时说:“30年前我们做过检验,当时存在有机化学反应。30年后检测说找不到血液了也很正常,物证很难保管,你不能因为30年之后找不见了,就怀疑30年前的检测。”
其实除了此案,李昌钰还在其他几起案子上也犯了致命错误。在1984年大卫·温伯格案中,温伯格被指控用刀杀死受害人,李昌钰当年检测刀上的血迹为人血,但后被证实为动物血;在1985年哈桑案中,李昌钰在哈桑运动鞋底检验出受害人的血迹,后被证实血迹实际上是混合物,上面有超过一个人的DNA,且都不匹配受害者的DNA。
这几个案件均于近几年被翻案。《华商报》记者因此询问李昌钰,为什么质疑声会如此集中爆出来?
李昌钰回答说:“美国最近排斥华人比较厉害,而在鉴识科学界我的影响力最大,一生中有58年从事这个工作,免不了会被人攻击,假如你是检方的证人,辩方一定攻击你,反过来你如果是辩方的证人,检方一定攻击你。但是反对并不是说做得有问题,假如真的有问题的话,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。”
李昌钰当年究竟是否给毛巾做过检测,我们无从得知,不懂行的外人也很难界定结果。许多人将冤案的造成完全归因于李昌钰个人,但这其实并不公平。该案重审时,法院也认为:李昌钰的证词是故意伪造的,还是仅是错误的,其实都不重要。因为相比李昌钰,政府或许更有责任知道证词是否正确。
真凶究竟是谁?
那么,卡尔案的真凶究竟是谁呢?
警方后来在现场找到了1000美元现金,这说明现场极有可能是被凶手伪造成入室抢劫的。凶手可能是寻仇杀人。
那么,卡尔是否有死对头呢?
卡尔女儿在报警电话里说,“他拿着刀”;之后警方赶到设置路障时,她还在喃喃自语: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…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这个“他”究竟是谁,会不会就是卡尔的死对头?
亨宁和伯奇曾经在狱中递交过一份材料,证实卡尔女儿当时的男友理查德·伯克哈特(RichardBurkhart)有极大的作案嫌疑。伯克哈特曾经是卡尔的雇员,他和卡尔关系并不好,还欠卡尔钱。但伯克哈特对外说他们早就冰释前嫌了。
很多人猜测,卡尔女儿口中的“他”就是伯克哈特。
案发次日,伯克哈特的同事发现他脸上有一道抓痕,他还和同事骂了卡尔。1986年5月,一位匿名男性打电话给警局,说伯克哈特才是真凶。
案发现场有两组脚印,假使其中一个是伯克哈特的,那另一个是谁的呢?
厘清线索后,我们会发现,卡尔女儿有很多古怪的地方。她自称12月2日凌晨4点到4:点30之间到家,按理说她回家立刻就会发现卡尔的尸体,但她还是延迟了近半小时才报警。
案发数年后,卡尔女儿和下一任男友约翰·安德鲁斯(JohnAndrews)同居时,两人曾大吵一架,她曾大吼:“我要杀了你,就像杀死爸爸一样!”
还有一天夜里,安德鲁斯在一楼,卡尔女儿在二楼,突然有陌生男子闯入了一楼,殴打安德鲁斯的头部,还警告他:“离开,不要再回来。”发生此事后安德鲁斯害怕极了,决心搬走,收拾行李时他却在地下室发现了一把6英寸左右长、没有刀柄的刀片。
安德鲁斯性格懦弱内向,不会主动报警,这些都是多年以后他才诉说的。法官认为,安德鲁斯没有必要说谎。
那位足迹专家也曾说过,现场的一组血鞋印为7码半到9码(38-40码),这个脚的尺寸不大。法医对案发现场重检后发现了四处女性DNA,也有不少人怀疑就是卡尔女儿的DNA,血脚印也是她留下的。但此时她已经去世了,无法检验。
或许案发当晚存在这一种情况:卡尔女儿前一晚去幽会,午夜回来时被守在家门口的男友逮个正着。进屋后,女儿和男友大吵起来,卡尔试图保护她,结果被持刀的女儿男友杀死(或许女儿同样误伤了卡尔)。女儿不忍男友被抓,也担心自己被牵连,所以两人一起将家里伪装成被贼入室的样子,随后男友把那台尾灯特别的车处理掉。4:50,卡尔女儿报警。
这只是可能性之一,当然也有无数种可能性,也或许卡尔女儿和男友并不是真凶,真凶另有其人。只是真相变成了永远的谜团。
而令人感到费解的是,纵使卡尔女儿身上疑点重重,她却几乎从未被怀疑过。
乌云四散后
媒体舆论的暗箭明枪直指李昌钰一人,但亨宁和伯奇的冤情悲剧,实际上是由一个庞大的队伍集体造成的,警察、检方、法官等都难辞其咎——警察对两人的偏见、诱使他人伪造证言;检方和法官对结果的轻易采信……只是由于他们并不是名人,所以他们能躲在李昌钰盛名背后,在阴影中悄悄藏匿着。
这似乎能从侧面看到,当年美国司法体系阴暗面的冰山一角。2020年12月,亨宁和伯奇对新米尔福德的几名警察和李昌钰提起了民事诉讼,要求对他们曾经犯下的错误追责并索要赔偿。
(伯奇与亨宁。图源:网络)
我没有在网上查询到诉讼的最新进展,但无论赔偿是何等天文数字,都不足以弥补少年虚度的时光。祝愿他们出狱后能尽快跟上时代的脚步,肆意品尝人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