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吉林“六·二四”紫禁城盗宝案始末
潜入故宫博物院盗窃国家珍宝的罪犯韩吉林于昨天被处决……
(《北京日报》1987年9月10日讯)
刑车,向刑场疾驶。一段坑洼不平的路面,使车子一阵猛烈地抖动。他似从梦中惊醒,蓦然抬起头,透过窗隙,窥视着外面的世界。9月的京郊,迷人的金秋,碧绿、金黄……他贪婪地看着,看着,眸子闪出蕴含复杂的神情。突然,他抽回目光,恐惧地望着身旁。他的两侧,端坐着3名与他年纪相仿的法警。他颤抖着想说些什么,但是在一双双威严、冷峻的目光逼视下,嘴唇翕动了几下,却没有吐出一个字,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,把头深垂到两膝之间……他,就是声名狼藉的盗宝者——韩吉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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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故宫,又称紫禁城——我国明清两代皇宫。
每天上午8点30分,故宫南端的午门,北端的神武门洞开,迎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游人。博物院中,辉煌壮观的建筑艺术,无法以经济价值来计算的稀世珍宝,集中展示了中华民族悠久瑰丽的文化,它使多少外国游客瞠目惊叹,更让无数炎黄子孙油然产生自豪之情。
国宝荟萃,名扬四海的北京故宫,吸引着无数景仰的人们,也诱动了那么几个狂徒、败类的贪欲,驱使他们一次次伸出罪恶的窃爪,韩吉林就是其中的一个。在人民法院的笔录上这样记载了他:韩吉林,男,22岁,吉林省集安县人,个体商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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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7年6月24日晨,故宫博物院还没有开门,韩吉林就独自徘徊在午门售票处外的广场上,从外表看去,这是个不引人注意的青年:中等身材,瘦长脸盘,留着一头偏分长发,上穿蓝色运动衫,下着一条灰白的牛仔裤,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,手上还提了一只黑色公文包,他来回踱步,不时抬腕看看手表,显得有些焦躁不安。
8点30分,他夹在如流的游人中走入宫门,对照一份刚刚购到的“故宫导游图”绕着故宫兜了一圈。随后,他又花了3元钱买了一张珍宝馆的展券,进入了陈列珍贵文物的圣殿。一件件国宝端置在靠墙而立的陈列柜中,与他仅隔一层薄薄的玻璃,似乎唾手可得。
一颗罪恶的心在急骤地跳动,强烈的占有欲促使他亢奋。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,浏览一周后,又返回第一展室,在养心殿北侧的金册、金印柜前驻步,仔细默读那上面的几行说明文字:
“金册、金印是皇帝册封皇后和妃嫔时用的。皇后和妃嫔因等级不同,册、印的重量、成色和册页的多寡也不同……清代皇后的一份册(10页)、印(包括印池、印盒)约用黄金七百两。”
展柜里陈列着11件文物:乾隆时代的金印“奉天之宝”、光绪时代的金印“皇后之宝”、“珍妃之印”等等。
韩吉林将每件展品细细看过,眼睛顿时亮了,心想:就是它!他选中目标,转身离开了大殿。
在珍宝馆外的一处假山石上,韩吉林半倚半坐,神色悠然地吃着面包、喝着汽水,大脑却在飞快地运转……
下午1点30分,他再次购票进了珍宝馆,不过这一回他没有进展室,而是沿着早已看好的路线,走到养心殿的西侧。四顾无人,他敏捷地跳过齐人高的板墙。钻进养心殿与西配殿之间一段用来堆放杂物的隐蔽夹道,像只老鼠蜷伏在里面,提心吊胆地等待着……
03
韩吉林是个个体摊贩,靠捣腾些服装之类的物品作转手买卖,近两年也确实小小地“发”了一笔。他到过上海、沈阳等大城市,自以为闯过“大码头”,见过大世面。这次进京在他还是头一遭。繁华的都市,雄伟的宫阙,以及那令人目眩的珍宝,让他始料不及。“比电影上可强多了。”他暗自思忖。
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,韩吉林挤进了镇电影院。正片开映前,加演了一段“祖国新貌”,内容是介绍北京故宫的。这部短短的纪录片,引起了当地人的好奇。议论、感叹之声不绝于耳。韩吉林没出声,他看得十分专注……短片放映完,他还沉浸在那色彩缤纷,堂皇富丽的殿堂里,耳畔还萦回着邻座人的议论:“嘿,这幅画可值大钱了。”“这算啥,故宫里比这值钱的宝贝有的是……”
旁人不经意的几句话,深深地刺激着韩吉林那颗充满贪欲的心。“哪怕只得到一件……”
1981年,韩吉林才从监狱中释放出来。那一次入狱是因为他与别人合伙溜撬行窃犯了事,被人民法院判刑一年零六个月。回想这段往事,他只是自嘲地笑笑,逢人提及,他只说是“太了值当”,540多个日日夜夜的铁窗生活,他的收获仅此而已。
他私下里曾向人探问,故宫里的宝物究竟能值多少钱?有人告诉他,怕是要上千万、上亿……这么值钱!他简直惊呆了。随后,他打定了主意,只需冒一次风险,只要下一次气力,一俟成功,自己将成为千万富翁、亿万富翁……
金钱的诱惑力是不可低估的,花花绿绿的钞票,哪怕是想象中的,也会令一些人变得疯狂。
韩吉林正是这样的人。此时此刻,成功的兴奋和喜悦,成为富翁后的舒适和惬意,已经占据了他整个脑海。同许多多犯罪者一样,韩吉林对于自己将要实施的行为需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,却丝毫没有想,他完全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境际中。
韩吉林再也按捺不住,终于“大显身手”了。
6月22日,他谎称出去进货。一大早便向母亲要了存折,取出了250元。母亲对他毕竟有些不放心:“和你爸去说一声。”可韩吉林清楚,外出的事绝不能张扬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他没去见父亲,就连自己年轻的妻子也没告诉。
当日下午,他从集安乘火车赶到通化。匆匆离家,准备不足。于是,他在通化一家综合商店里买了套组合工具和一条长长的背带。晚8时,他换乘开往青岛的列车。23日下午4时到达天津站,在天津盘桓到晚9点,他才又乘车赶来北京。到北京站时已经是深夜了,在站里将就了七八个小时,天亮后,他迫不及待地乘小公共汽车赶到了故宫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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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缩在夹道内,任腰酸腿麻,也不敢动。就这样,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6点,工作人员开始相互招呼着下班,喧闹了一天的故宫变得格外宁静。第一关算是闯了过来。他蹑手蹑脚地扒住板墙向外张望,果然外面已空无一人。他迅速窜出来,公文包也忘记带上,急不可耐地朝养心殿正门奔来。
闭馆后,故宫的各大殿均要锁闭。四顾无人后,他毫不迟疑地抄起殿外的墩石,将西数第二扇玻璃门砸碎,团起身子钻了进去。在金册、金印展柜前,他盯着那一颗颗硕大的金印,眼睛都有些发红了。一番紧张的准备过后,自认为已经万无一失,便把光报警的电源切断,后去推动柜顶的木盖……
突然,空寂的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隔窗望去,只见两个人正疾步向养心殿赶来。糟糕,来人了!他吓出一身冷汗,来不及细想,便顺来路退出,急匆匆爬上墙头,向外跳去。地上的一块石头,扭伤了他的脚。剧痛,他全然不顾,又很快地攀上房顶,从房顶奔上红色城墙……向着正南方向逃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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担任晚上值班任务的是周星和张波江。这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,可他们深知,作为故宫的保卫者,肩上负有多重的担子,因而格外警觉。今天,他们及时发现了养心殿的异常,并迅速赶赴现场,查明情况,又通过报话机,及时向领导及各有关单位报警,为抓捕案犯,赢得了宝贵的时间。
接到报警后,担负警卫任务的武警部队紧急出动;驻故宫的公安消防中队迅即配合堵截;故宫派出所民警及院内其他工作人员也立即动员起来。故宫的四门紧闭,各条出路都被严密封锁。仅几分钟,韩吉林就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。
他瘸着脚狼狈不堪地逃到花房附近,很快便被前来堵截的消防战士发现。一声断喝,吓得他似惊弓之鸟,赶忙朝外城脚下一副未及时拆除的脚手架奔去,攀架登上城墙。见此情景,二班班长刘占东,战士姜继德、王占青也飞身越上城墙。韩吉林发疯般地狂奔,几名消防战士紧追不舍。从东华门城楼,直追到故宫的东角楼,几名机警的战士分两路包抄。绕过角楼,韩吉林又转向西逃,他边跑边探身向城墙外探望。
故宫的外城高约10米,城下是一条水泥砖铺的人行道。谁都知道,就是从游泳池的10米高台上跳水,也还需要几分胆量,从这么高的城墙上跳下,怕是凶多吉少。
前有堵截,后有追兵,韩吉林已无路遁逃。大概直到这个时候,他才开始意识到,被人抓获对他将意味着什么。他跑到角楼以西约30米处时,追捕的消防战士距他已经很近。他将身子探出城垛,望着下面,他犹豫了……王占青一马当先,冲在了最前面,距他也就一两米了,正当王猛扑上前,伸手去抓他之际,韩吉林闭眼坠下城去。
侥幸,城下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将他挂了下,使他得到些缓冲。虽说落地时重重地摔了一下,他仍能爬起来跑……
韩吉林还在跌跌撞撞地朝前跑。两位没有留下姓名的男青年,又骑车追了上去,用自行车前轮,把韩吉林别倒在地。紧跟着,正在筒子河畔漫步的情侣,下班路过的工人、干部,还有那些正在游戏玩耍的孩子,一齐围拢过来,韩吉林被困在中间。随后赶到的天安门派出所民警将韩吉林押上警车。此时,时间正好是6点30分。
第一次提审中,韩吉林不无感慨地自语:“没想到,这么快……是啊!从他出洞到落网,仅仅25分钟,这一点,确令韩吉林之流难以理解。然而,这毕竟是事实,是无须描绘,无须解释的铁铸的事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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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7年8月3日,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审理了韩吉林盗窃一案。
庄严的法庭上,韩吉林显得那么颓败、沮丧。在无数铁证面前,他不得不供述了自己的全部罪行。当审判长告知他有权为自己辩护时,韩吉林显得无动于衷,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:“让我的律师说吧……”
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:被告人韩吉林,曾因犯盗究罪被判刑,但拒不悔改,又窜来北京,潜入故宫博物院盗窃国家珍宝,其行为已构成盗窃罪,犯罪性质极其恶劣,情节特别严重,社会危害性极大,必须严惩。于8月17日,依法判处盗窃犯韩吉林死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韩犯提出上诉,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审理后,于9月5日作出驳回上诉,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,同时下达了对韩犯执行死刑的命令……
刑场上的枪声响了。这象征正义与尊严的枪声,不仅宣告了韩吉林一案的终结,同时也宣告;国宝是神圣不可侵犯的,胆敢以身试法者,只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耻下场。
国宝,永远属于人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