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瑞生案震动上海滩，民国“花国总理”王莲英遇害案

发布时间:2022-07-13 00:04:03 浏览: 次作者:www.tl6.net

1920年6月15日清晨，天还蒙蒙亮，上海西区徐家汇镇的农民正准备去地里干活，他刚走到麦田里，就发现了一具横在田里的女尸。

农民被突如其来的命案吓破了胆，赶紧去向地保宗某报告此事，宗某一听是命案，便上报了地方警察厅，警察厅派人前往现场勘查时，一眼便看出了这具尸体的不寻常之处。

这是一具青年女尸，死者年纪在20岁左右，一身丝绸质地的衣裤，鞋已不在脚上，一双没有缠过的天然足非常显眼，上面还套着质地良好的薄丝袜。

（电影剧照）

死者全身上下只有脖颈处有一条很深的痕迹，像是被麻绳缠绕后又紧紧勒过，除此之外未见其他外伤。

20世纪20年代，未缠足的女性不多见，受害者年纪不大，穿衣打扮又颇为讲究，经济条件似乎不错。

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村里的麦田，这里每天都有人经过，并不是藏尸的好地点，这具女尸必定是在昨天深夜到今天清晨之间出现在这里的。

那么，一个外表光鲜的年轻女孩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如此偏僻的乡下地方呢？（徐家汇在当时的上海还属于偏僻郊区）

就在现场的检验员一筹莫展的时候，大马路（现在的南京东路）上的老闸捕房接到了一宗报案：名震上海滩的著名美人王莲英失踪了。

“花国总理”王莲英

王莲英最响亮的名头是她“花国总理”的称号，但在那之前，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“沪漂”。

王莲英并不是上海本地人，她出生在杭州，父亲许阿桂是杭州旗人，很早便过世了。

一说，父亲许阿桂是个赌徒，又迷恋鸦片，最终穷困潦倒，死前把妻女卖给了王某，莲英自此改姓王；

另一说，父亲去世后，母亲董氏带着莲英嫁给了开茶馆的王长发，莲英自此改姓王。

虽然出身贫寒，生活颠沛流离，但王莲英个性强悍，行事泼辣，唯独对母亲董氏照顾得温柔细致，董氏爱管闲事，经常和邻居拌嘴，王莲英如果在场，就会大动肝火与人争辩，不论对错都会维护母亲。

1916年，因家中实在贫困，王莲英从女校辍学，来到上海谋生路，她“从事学戏，居福祥里，为书寓。”

“书寓”是一个称谓，代表旧中国最高档次的妓女，若想称得上“书寓”，不仅得长相美丽、精通琴棋书画，还得谈吐文雅、行事周到。

书寓的服务方式包括陪客、喝茶、聊天，或者随客外出陪酒局。

（清朝时期的小脚妓女出堂会时由龟奴扛在肩上）

王莲英所谓的学戏，其实是被老鸨看中，买进来进行全方位的培养，直到成为才貌双全、八面玲珑的书寓。

因为赶上了选美的风潮，王莲英从书寓到名震上海滩的“花国总理”，只用了短短一年。

1917年冬天，上海娱乐中心之一的夜总会“新世界”举办了第一届“花国大选”，这是一场针对高级妓女的选美比赛。

此次选美参照晚清的花榜，会选出第一名“总统”一人，第二、三名“副总统”二人，以及第四名“总理”一人。另有金质奖章牡丹花、兰花、梅花，镀金奖章紫薇、芍药、芙蓉等。

（1913年北京八大胡同花界举办的选秀活动）

选美结果决定着妓女们未来的身价，和她们日后的生计息息相关，而决定选美结果的是所有的嫖客。

要想参与这场选秀，嫖客们需要花钱投票，一元大洋一张选票，只要愿意，一个嫖客可以不限数额购买任意数量的选票投给某个妓女，把她捧成冠军。

（电影《一步之遥》剧照）

这次选美声势浩大，有名的高级妓女几乎全数出动，比赛当天，四马路上的妓女全都被请来“新世界”，她们登台表演，为选美暖场，这是当时前所未有的大场面。

王莲英别出心裁，选择以一身男装迎战，她身着浅灰色袍裤，配金色马甲，登台唱了一曲荡气回肠的《逍遥津》，从一群或风情或柔媚的参赛者中脱颖而出。

最终，名不见经传的王莲英以一万八千票当选为“花国总理”，位列第四，就此成为上海滩名妓。

因此，王莲英是社会关系非常复杂的那类人，她整日周旋在各种场合之中，接触着各式各样的人，但与她交往密切的众多异性之中，有一个人和她的关系最为特殊，这个人就是杨习珪。

一说，杨习珪本是王莲英的客人，两人相爱后于1919年生下一女；

另一说，杨习珪和王莲英在老家已有婚约，后来王莲英来了上海，婚约便搁置了，直到杨习珪来上海工作，两人再度相遇并相爱，1919年生下一女。

在众多异性中，王莲英最爱的就是杨习珪，她怀孕后本有意与杨结婚，据《上海花国总理莲英惨史》记载，王莲英和杨习珪的婚事是被她的母亲阻拦的。

王莲英的母亲不愿意风头正劲的女儿匆匆嫁人，担心她无法继续工作，不能为家里带来更多收益，因此反对王莲英和杨习珪结婚，但同意她生下女儿。

（民国时期的妓女）

女儿满月后，王莲英重操旧业，正如母亲预料的那样，重出江湖的王莲英依旧非常受欢迎，“凡慕其名，艳其色者，咸来闻讯，门前车马，顿复旧观，应征之忙，通宵彻旦”。

可惜她重新工作不到一年便遇害，被抛尸在了麦田里。

她的死和杨习珪有关系吗？

谁是凶手

警方调查了杨习珪，最终无功而返，杨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，他的嫌疑被排除了。

这时候，王莲英的家人提供了一则重要信息：遇害前夜，王莲英出门时打扮得很招摇，应该是要去见客人，她浑身上下值钱的物件不少，金银首饰和珠宝钻石加起来据说有四千余元（约等于现在的四十万），但遇害后这些家当都已不在她身上。

显然，王莲英身上的值钱物件是被拿走了。

先解释一下王莲英家人提供的信息，为何穿金戴银出门的她一定是去见客人？

当时仍处于旧社会，妓女陪客时打扮得越漂亮，珠宝首饰越值钱，越是显得自己身价高、有排面，而当上“花国总理”之后的王莲英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，身份地位和从前比已不可同日而语，于是按照当红明星的标准从头到脚武装自己，每次陪客必定把全副家当戴在身上。

（电影《一步之遥》剧照）

据《花国总理莲英被害记》记载，王莲英“迷恋时尚、追逐奢靡，喜欢各处采购衣服和珠宝首饰，手上常戴着光耀炫目的大钻戒”。

除了置办行头，她出手也十分阔绰，先是退掉了正在住的房子，又在外国人聚集的小花园订了“新式房屋两幢”。搬进豪宅后，她看不上以前的金银首饰和国产的绫罗绸缎，觉得它们是“垃圾废物”，于是全部丢掉，从此只允许自己“穿进口的哔叽料子，戴如假包换的南非钻石”。

因此，当天打扮得珠光宝气的王莲英，一定是去见客人了，而且还是一位贵客。

电影《一步之遥》剧照

有一位目击者称，王莲英当天是乘坐一辆汽车离开的，这辆车的车牌号是1240，警方根据这条线索锁定了一个人——上海商界巨子朱葆三的五儿子朱子昭。

朱子昭人称朱老五，豪门二代，身份显赫，非常符合贵客的特征。如果王莲英是去见他，一定会精心打扮一番，但是，像朱老五这样家财万贯的人，会为王莲英那点家当而劫财杀人吗？

果然，警察上门后，朱老五爽快地承认1240牌照的汽车是他家的，但他说王莲英失踪的那晚车不在自己这里，开车去接王莲英的人更不是他，当天他把车子借给了一位朋友，朋友的名字叫阎瑞生。

就这样，这个名叫阎瑞生的男人被警方锁定。

与此同时，警方又在妓院找到了另一条线索，当晚有一位妓女和王莲英一同去往饭局，她的花名叫“小林黛玉”。

据“小林黛玉”说，当晚是一名张姓男子约的饭局，她和王莲英都受邀参加。但是吃完饭后，当张姓男子提议去开车兜风时她拒绝了，王莲英一开始也不想去，可架不住张姓男子的巧言令色，最终同意坐他的车去兜风，自己便和王莲英分头走了。

就此一别，“小林黛玉”和王莲英失去联系，再没有见过她。

（电影《一步之遥》剧照）

听到这里，警方猜测张姓男子就是阎瑞生，正是他向朱老五借了车，又接走了王莲英。

警方赶去阎瑞生家蹲守，但整整两周都不见阎瑞生出现，就在警方一筹莫展时，距离上海不远的徐州传来消息——阎瑞生找到了。

阎瑞生是在徐州火车站被抓的。

事发后，他做贼心虚，准备去外地避风头，历经周折来到徐州。

说来也巧，当时他在车站睡觉，一名刚刚从上海流调至徐州的警察看他眼熟（上海遍布他的通缉令，外地警察并不知道），便盯着多看了几眼。

恰巧此时阎瑞生从睡梦中醒来时，一睁眼便对上了正盯着他的警察，他做贼心虚，拔腿就跑，被闻信赶来的警察抓获。

警察审讯他时发现其口齿不清、说话含糊，以为他口腔受伤，直到他张开了嘴，旁人才发现那枚被他含在口中、尚未来得及吞下（也吞不下）的钻戒。

这枚钻戒的主人正是王莲英，这下人赃并获、铁证如山，阎瑞生只得承认自己的罪行。

那么，这个化名为张某的阎瑞生到底是谁？他看上去穷困潦倒，为什么能跟朱老五借到车，又为什么能让王莲英打扮得如此光鲜靓丽前来赴约？就算是王莲英看错了车，以为是朱老五约了自己，那她饭后为什么还跟着阎瑞生开车去兜风呢？

这来路不明的阎瑞生，真的是为钱杀人吗？

阎瑞生其人

阎瑞生，上海人，出生于1895年，事发时25岁。

他从小就是学霸，精通英语和法语，16岁就考上了震旦学院（后改称震旦大学）。

离开学校后，他先进了北京交通部训练学校机械科学习了一年，又去香港工作过半年，之后做过翻译等工作，最终进入洋行做买办（帮助西方与中国进行双边贸易的中国商人），每月的月薪有足足两百大洋（约等于现在两万元）。

简单来说，阎瑞生是个才貌双全的白领。

他外貌不俗，名校毕业，工作优秀，虽然不如朱老五家大业大，但也比一般人的收入高一些，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什么要杀人呢？

原因很简单：钱。

阎瑞生出身富裕，小时候家境不俗，他也算是个二世祖，但父亲去世太早，家道中落后他的生活质量急剧下降，经济条件大不如前。

可这时他早已养成了大少爷式的生活方式，加上他学习不错，常被人称赞，而母亲又对他格外溺爱，更让他形成了目中无人和盲目自大的嚣张个性。

上大学时，他迷恋赌博和嫖妓，曾经在寝室设赌局和同学赌博，为了避免被老师发现，他拿豆腐干做成筛子，觉得既好用，又不容易被发现（即使被发现只要立刻吃下去就行），他为此非常扬扬自得，认为自己非常聪明。

（民国时期的妓院）

震旦学院管理严格，不允许学生进行赌博等不良活动，阎瑞生的行径被发现后，校方先是批评，后来直接将其开除。

离开学校的阎瑞生并没有就此醒悟或戒赌，相反，他找到工作后越赌越大，因为有了收入，他“变本加厉，有什么赌什么”，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赌博和逛妓院上，钱花完了就开始借债，窟窿越来越大。

入不敷出的他更加无心事业，最终把工作也给丢了，面对追债的债主，无钱可还的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相好——久安里一位名叫“题红馆”的妓女。

（民国时期的妓女）

他找到题红馆，以“最近寸头不足”为名向她借了一枚钻戒，他许诺过几天周转过来就把钻戒还她，题红馆手头正宽裕，见他着急，便念及旧情，把钻戒拿给了他。

钻戒到手后，阎瑞生本来准备先当掉它，换点钱去还些急债，等赚了钱再把钻戒赎出来还给题红馆，他也确实去了一趟典当行，换了六百元，但手痒的他并没有将钱用于还债，而是全拿去江湾跑马厅买了赛马票。

阎瑞生异想天开，想要孤注一掷拿全副身家翻盘，他幻想通过赌马还清所有债务，再把题红馆的钻戒赎回来，靠一把赌局，解决自己所有的债务问题。

最终结果毫无悬念，六百元马票被他全数输光。他不仅没有发横财，还把刚跟题红馆借的本金也输了进去，债欠得更多了，能借钱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了。

穷途末路的阎瑞生变得愈发疯狂，急于要钱的他恶向胆边生，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传说中打扮最为招摇的富有名妓王莲英。

（电影《一步之遥》剧照）

阎瑞生其实并不认识王莲英，他只是听过王的名字，知道她不仅有钱，而且很爱炫耀，浑身上下都是值钱货。根据当时的社会状况，他推测身为名妓的王莲英，接触的客人一定非富即贵，因此她出门见客少不了穿金戴银，身上的行头肯定很值钱。

就这样，阎瑞生决定假扮客人，杀人劫财。

行凶过程

当时的王莲英已经是名妓，不会接陌生客人，阎瑞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，于是他做了两点准备。

第一点，他把自己包装成王莲英的熟人。

王莲英有一位常客姓金，阎瑞生知道金姓男子的存在，于是谎称自己姓张，是金姓男子的朋友，王莲英一听是熟客的朋友，很快就放下戒心，和“小林黛玉”共同赴约，这也是当时“小林黛玉”说当晚约饭局的人姓张的原因。

第二点，他把自己包装成有名利地位的富人。

阎瑞生长期混迹妓院，知道如何获得妓女的好感，他将自己打扮成有钱人家的少爷，又向朱老五借来当时难得一见的豪车，给刚见面的王莲英留下了“富贵公子”的第一印象。

在饭局上，他高谈阔论、出手阔绰，坐实了自己“富人”的身份，获取王莲英信任的同时也博得了她的好感，这才将她顺利约去兜风。

（民国时期的妓院）

简单说一下为什么潦倒的阎瑞生能和富贵的朱老五扯上关系。

朱老五的哥哥朱老四是阎瑞生在震旦学院读书时的同学，借由这层关系，阎瑞生认识了朱老五。当他提出借车时，朱老五其实并不情愿，他不想把当时还是稀罕物的豪车借给外人，但阎瑞生之前丢了工作，再找工作时需要一个“保人”，他也曾来找过朱老五，求朱老五做自己的保人，被朱老五拒绝了。这次阎瑞生又来借车，朱老五实在不好意思接连拒绝他，只能硬着头皮借出轿车，还派了自家的司机跟着。

拿到车子之后，阎瑞生打发了司机回去，又叫来自己的两个同伙——茶叶贩子吴春芳和方日珊，让他们拿着工具躲在车子的后座。

等王莲英上车后，阎瑞生一路将车子开到偏僻的徐家汇，然后谎称内急，停车下去找地方方便，王莲英坐在车上等候时，后座的两个帮凶趁其不备，用准备好的迷药将其麻醉，之后用麻绳将其勒死。

阎瑞生三人将王莲英身上的首饰瓜分干净，随后阎瑞生驾车离去（要去还车），吩咐另两人将尸体埋掉。或许是天色太晚令两人感到害怕，又或许是偷懒，他们只把尸体简单抛弃在麦田里便匆匆离开。

正如文章开头所述，第二天清晨，尸体被路过的农民发现，案件便由此浮出水面。

案发时阎瑞生已经结婚，但与妻子感情并不和睦。据说他逃亡后还回过一次家，然后再次出逃，直到他花光身上所有的钱，流浪到徐州，才在火车站被逮捕，之后又被押送回上海。

这桩案件发生于1920年6月9日。最终，阎瑞生与吴春芳被拘捕，另一同伙方日珊逃脱。

1920年11月23日，阎瑞生在龙华被枪决，当天围观者有上万人，据说他的相好题红馆也在现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