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猎奇案件:北九州岛监禁杀人事件
「
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?」
站在浴室的纯子,这么想着。
手上都是血,而地上都是肉。那些血肉,都曾经与自己有关:是爸爸、妈妈、妹妹、妹夫、外甥……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,只是温热的血肉,沾在脸上、手上,无形无状,腥红而发臭。
但事情必须这样进行下去。
无意识地反复着,纯子拿起刀,落下,砍切、剁碎、分解。纯子告诉自己,她必须这么做才行。
「不然会给他添麻烦的。」
纯子大声的说出声音,并不断点头,不可以,我,绪方纯子,不能让自己变成麻烦。
即使那代表必须把绪方家的人全都杀死……
摇了摇头,纯子站起身,却失足滑倒了。浸泡在血海里,身上沾的都是家人的血,在那一刻,她忽然意识到:自己是彻底的一个人了。
因为家人都被我杀死了。
当她流下眼泪时,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做梦——她正躺在日本女子监狱的床上,孤独一人。多讽刺,这冰冷漆黑的牢狱,跟那血腥的浴室相比,竟宛如天堂。
那个男人的出现
1
980年的夏日,纯子永远记得那一天。
出生于日本九州岛福冈县富裕的绪方家,纯子从小接受良好的教养,个性乖顺、不擅长跟异性交谈,是父母与邻居眼中的「乖女孩」。
这样的日子,却在那天之后不再一样。
一通急促的电话响起,打来的是以前高中的男同学:松永太。两人从未交谈,但松永太却坚持,曾跟她借了50日圆。
「我想跟妳见面,当面还妳钱。」
爽朗的男声,听起来文雅谦和,是纯子不曾体验过的,男性的温柔。
见面当天,出现的是个英俊的男人:穿着名贵西装、驾着高级轿车,说话自信异常,搭配戏剧化的肢体语言,松永太的一切,看得纯子眼花撩乱。
「我刚继承家里的事业,手头很阔绰喔!」
「我一翻毕业纪念册,看到妳就停下来。」
「妳虽然不是大美女,但朴实的感觉最棒了!」
到底在说什么呢?这个男人。受过良好家教的纯子心想,不行,要离他远一点。
但她没有。
一次、 两次,松永太不断的邀约。两年后,成为幼儿园老师的纯子,被松永太带进了旅馆,终于彻底放弃挣扎,坠入了爱河。
而那个时候,松永太其实早已结婚。
歌手,电击,然后坏掉了
交
往没多久,松永太便邀纯子参加他自己的个人演唱会。
「不只做生意,我玩乐团也是专业的!」
演唱会当天,观众大约数十人,清一色都是女性,在台下热情吶喊——当然,还包含了松永太怀孕的妻子。望着台上英俊无比的松永太,纯子心想:我可是唯一与他有地下恋情的女人呢!藉此维护自己小小的自尊。
她真是大错特错。
她当时不知道,这场演唱会,与松永太的一切美好,都只是场「秀」。自称继承家业的松永太,其实是靠贩卖廉价棉被谋取暴利的诈骗集团。在公司里,他甚至会使出空手道,把员工殴打得体无完肤。就连那场演唱会,也是因为松永太「想吸引更多女生注意」而举办的,他强迫浑身是伤的公司员工陪他彩排,之后自嗨的在台上粉墨登场。简而言之,那场演唱会找来的观众,都是松永太的情妇,纯子不过是其中一个。
而在交往几个月后,松永太的虐行,也施加到纯子身上。
一开始,是因为纯子犯了一点「小错」,便被施以剧烈的殴打、扯头发重击、脚踹,这些暴力逐渐变成每天发生。每一次,松永太都会用华丽的话术,告诉纯子「错」在哪,所以「被打活该」。
当虐待逐渐升温后,纯子开始遭受电击。
啊,电击。那是松永太自豪的独家发明刑具。他会将电线缠绕在纯子身上脆弱的地方,四肢、脖颈、甚至下体。之后通电。剧烈的痛苦会让人全身扭曲,失去意识,甚至吐出鲜血。
在松永太的洗脑与虐待交错下,原本的纯子开始逐渐消失——她成为一个任松永太使用的人偶,当松永太愤怒时,担任她的拳击沙包;更在身上烙印松永太的名字,证明自己属于这个男人。
在无数反复的虐待后,纯子慢慢相信,「都是自己的错」:
「因为我是个麻烦」
「我被打活该」
面对虐待,她把一切痛苦,都转化成「不可以给松永太添麻烦」,在严重的自责下,她选择轻生——然而,她的自残行为,却成为松永太彻底「拥有」她的关键。
「妳们的女儿已经坏掉了。」
「我会负责到底。」
家世良好的绪方家,不愿意女儿自杀的「丑闻」被外人得知,加上眼前这个松永太,看起来是个诚实可靠的青年,于是,绪方家与「堕落的女儿」纯子切断关系,将她送给「好青年」松永太,希望能好好教育自己的女儿。
杀人了,她想。
一
个温柔的幼儿园老师,与一个冷酷无情、泯灭人性的杀人机器,之间的差距,到底有多少呢?
失去家人、失去职业,「坏掉」的纯子,成为松永太的员工,没多久,她就成为「最优秀的那一个」:拿起电话,她面不改色地说出诈骗话术,为松永太讨来更多的钱财。过往受过的道德教育,逐渐被她遗忘了。
因为爱吗?若真要说,是因为怕。日复一日的电击、言语凌虐与暴行,纯子忘记了可以逃跑,相反的,她认为自己是个累赘,欠了松永太好多好多,她必须帮助他,成为他忠心的仆人。
她为松永太生了孩子,忍受他与无数女人的性关系;即使松永太的公司欠债倒闭了,她也毫不犹豫跟着跑路。
是的,在1992那年,她带着儿子,隐名埋姓,与松永太成为亡命之徒。
「必须想办法生钱出来啊!」
为了筹钱,松永太想到一个方式:「监禁某个傻瓜,从他身上榨钱。」
这个指示简单明了,而作为仆人,纯子言听计从。他们选的第一个受害者,就是自己的房东:服部清志。
服部相信松永太是「天才工程师」,于是自愿交出自己的钱财集资,一起搞番「大事业」。当然,服部没想到那个大事业,就是自己。
在怂恿下,服部带着女儿住进松永太的公寓,在几杯黄汤下肚后,松永太忽然指示:「电击他。」
纯子拿出电击器,而人间炼狱就此开始——混乱的日夜里,服部接受无数次电击,并被监禁在狭小的浴室里,每天只能睡两小时、吃稀少的食物,甚至被迫吃下排泄物。在这过程里,他胡乱签下无数合约,将自己的财产一步一步交给松永太。
执行虐待的都是纯子。松永太只发出指示,而后袖手旁观。
在长达2年的凌迟之后,完全丧失求生意志的服部,瘦如骷髅,在浴室里死去了。
「啊,怎么会死掉。脏死了。」
「都是妳弄的,妳要去处理啊。」
对,都是自己的错。「松永太没有叫我杀人,是我把他弄死的」纯子自责地想着。
于是,松永太指示她分解尸体抛入海中,并提供了巨细靡遗的「毁尸」教学。当然,从头到尾,松永太都不动手,只有嘴巴说说,之后便关进房间看电视。
(「这么肮脏的事情怎么能叫我看呢?」他说)
举起刀,在那个浴室里,纯子按照吩咐,把血肉搅为碎末,花费一个月慢慢清理干净。手起刀落时,她只觉得,这是过程,把眼前的麻烦处理掉的过程。
晚一点,她还要张罗儿子的晚餐。
好像自由了吗
但
,随着服部死去,经济来源也彻底断绝了。松永太的愤怒与日剧增,本来施加在服部的电击,又回到自己身上。绝望的纯子决定偷偷去做特种行业。于是连夜离开松永太,把孩子托付给断联已久的母亲,前往汤布院面试酒家女。
「咦,不对,我是不是自由了?」
一直以来,连外出都要定时电话报备行踪,如今她自己一个人,身处在远方,她忽然意识到:自己根本用不着回去。之前认为自己「不可以逃跑」的原因,到底是什么呢?
还没来得及想清楚,电话便打断了思绪。电话那端,居然是妹妹与爸爸急切的通知,松永太在她逃走后,跳海自杀了。
「我果然造成他的麻烦了」
「我害死他了」
自责与罪恶感,让纯子抛下了自由,匆匆又回到家为松永太奔丧——但当她一推开家门,迎面而来的,却是真正的疯狂。
活生生的松永太笑容满面,而纯子的家人:爸爸、妈妈、妹妹,纷纷一拥而上,将纯子压倒在地。
把家人一个一个吃掉吧,他说
原来,在纯子「自由」的几天里,松永太俘虏了绪方一家的心——英俊的松永太,早已私下引诱纯子的母亲与妹妹,与他发生性关系。而曾是警察的妹夫、与家产万贯的父亲,则都被松永太「菁英」般口若悬河的言行迷惑。
在松永太口中,是「堕落的纯子」杀死房东,还毁尸灭迹。因为这纯子这个「麻烦」拖累了松永太,他只能「勉为其难」要求绪方家给「封口费」。
「纯子也必须捉回来关着,如果她跑去自首,你们绪方家就变成杀人犯的亲戚了唷~」
笑意满面且爽朗诚恳的松永太,让绪方一家都深感愧疚,于是决定合力将纯子捉回家监禁。
而收服了绪方家的松永太,也下了决定:要将他们一家的财产,一口一口全部吃掉。
在日本,有个深深刻印在人民心中的概念:「他人に迷惑をかけないようにする」
(不可以给他人添麻烦)造成他人麻烦,对日本人来说是种罪,纯子害怕造成松永太的麻烦,绪方家也是,这是家教严明的他们不能允许的失误,为了「弥补」,家人们陆续贡献自己的财产,以弥补对松永太的愧疚。
「这还不够、这还不够」
「我们要用一生去偿还他」
1997年的某天深夜,在把财产全数交给松永太后,绪方一家老小,共计6人,便一起住进松永太的公寓,成为他的仆人。
失序的密室虐杀
接
下来发生的事情,可能难以用正常的文字加以描述。毕竟,当人的心智进入极度晦乱的空间,将再也无法用常理去加以理解。
在那公寓里,绪方一家进入「竞争」的状态。因为一但被松永太视为「麻烦」,将被关进浴室,禁止正常饮食与睡眠,并遭受最严重的电击。但,松永太从不动手。他只会口头指出谁应该被电击,那个人便会愧疚无比,拿起电击器,自己缠绕在自己的身上。
电击无比残暴,但心的牢狱更为诡谲。一家男女,正值青壮年,却无人产生反抗心理,只任由电流凌迟自己的躯干。
在虐待之下,家人的精神受到极高的刺激,最终发生了更难以理解的变化:他们开始互相残杀。
「你妈看起来不对劲,她是不是疯了?」
「我觉得你妹感觉很怪」
「你们绪方家不要造成我麻烦啦。」
「给你们时间想出解决方法!」
由于松永太不时提出暧昧难解的问题,但却不明白说出用意,害怕被电击的绪方家人绞尽脑汁,得出结论——喔,他想要我们除掉某个人吧?
于是,他们「揣摩上意」,一个个把松永太觉得「麻烦」的人杀掉。
荒谬的是,每当杀死了谁,松永太便会夸张高喊:
「你们怎么又杀人了?!」
「真是添麻烦,那你们记得要清干净喔。」
纯子有最充足的经验,她带着大家分解家人、丢入海中,让一切「麻烦」都化为无形。
于是,一个一个的,爸爸、妈妈、妹妹、妹夫、外甥……
短短一年,当纯子回过神时,家人,已经一个也不剩了。
我的肉身即是我的炼狱
在
这过程中,有个一直旁观的存在:服部的女儿:服部恭子。
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虐待致死,在那之后,为了生存,她小心翼翼的听松永太的吩咐过生活。
但,当绪方一家全数消失,钱财也花完后,松永太开始觉得恭子是个「麻烦」,而我们都知道,身为麻烦的下场会是什么。
为了求生,恭子趁某天空隙,逃出杀人公寓,冲向久未联系的祖父母家。没多久,西装笔挺的松永太便出现了,浮夸而花俏的演出,瞬间掳获服部一家,恭子被迫送回公寓,受到更严重的虐行。
2002年,17岁的恭子再度逃跑。这次,祖父母才终于决定报警。
当警察问这个少女,她到底经历了什么,少女欲言又止的长叹一口气,说:「你们不会相信我发生了什么事。」
这个骇人听闻,长达10年的屠杀罪行,被称为「北九州岛连续监禁虐杀事件」,诡异的过程,彻底震撼了日本全国。松永太与绪方纯子,随即被逮捕归案。
刚开始,纯子一心想保护松永太——她认为错的都是自己,但,随着与松永太隔离、与他人相处,纯子慢慢地开始思考,为什么要如此听命于这个男人的话。
绪方纯子
说到底,是因为什么呢?
在法庭上,纯子开始一字一句,说出自己的所有罪行,那就好像逐渐从自己肉体所打造的监狱里,一步一步走回人间的过程。
而松永太呢?他依然维持花言巧语的风格,声称大家都莫名其妙自相残杀,他只是无辜被卷入麻烦的受害者。
注视深渊,因为必须看见受害
2
011年12月12日,松永太被判死刑,纯子则因为长期受害,被判处无期徒刑。
多年以来,无数人讨论这个案子时,经常提出的问题便是:
「为什么不逃?」
有人以猎奇的角度观看这个案子,仅仅观看罪案的血腥细节,而有人则可能以非专业的分析,视这些受害者「斯德哥尔摩症」发作,所以才会盲目得不分对错。
但事实上,心理操控,是个极度复杂且致命的过程,许多心理学研究都足以证明,当人长期处于受虐、剥夺尊严、无法正常睡眠饮食的状态之下,会逐渐丧失求生意志、陷入麻木,邪教洗脑教徒、或是政府刑求罪犯时,都会使用到这种「技术」。
而很不幸的,这个案件告诉我们的事实是:这种操控,与我们的距离并不远。
名为豊田正义的日本记者,在法院记录了两个犯人的言行举止,并意识到这是个极致严重的家暴事件:长达20年,纯子受虐、轻生、逃亡失败,最终陷入「反正也逃不走索性放弃」的状态,这些心境转折,都是典型家暴受虐者的反应。
无需真正出手杀人,用恶魔般的话语,吃掉了身边所有人的灵魂,进而使对方成为自己的魁儡娃娃。而恐怖的是,这种恶魔并不罕见——在新冠疫情爆发的这几年,台湾2021年家暴通报量也比去年增加约15%。我们可以说,所有因受虐陷入麻木的受害者,不分性别,都正处于这样的操控炼狱中。
审判后,记者豊田正义与纯子开始通信,当他询问纯子,在监狱过得如何?纯子是这么回答的:「这里可以有充足的睡眠,可以吃饱,甚至有时间让我看书,就跟天堂一样。」
曾经,她是个文静的少女,梦想是照顾孩子,当个老师。如今,一个监狱,便是她能理解最大程度的幸福。
如果可以,请看见身边的每一个纯子,他与她,不过渴望遇到一点点爱,最终却困在肉身所造的炼狱,不再明白,何谓天堂。
很多人连PUA都陷进去了,
就更别说这种更变态的心理操控手段了……